轿帘上绣着歪斜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褪色的金芒。
抬轿的脚夫显然对府内路径极熟,七绕八拐间,连枝头的麻雀都未惊动,便停在西跨院最北角的偏院里。
沈如风立在后门的阴影里,一身青袍被晨露浸得发潮。
今日他特意告了假,此刻却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
儿时小妹总爱跟在他身后,攥着他衣袖,瞪着一双大眼睛,跟他撒娇。
如今,却一顶小轿,进了这高门大户,往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了。
一个连盖头都没,一个正红都穿不了的妾室。这活路,是他给她求得,愿她能好好活下去。
“楚家小姐……”他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院墙的石缝间。
那日定安伯府,血腥气仿佛又漫上来,簪尾剜肉少女哭求,惊得他夜夜梦魇。
苏时瑾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在梦里化作青面獠牙,将沈家人全部吞噬干净。
而后又化作绝艳的脸,甜腻地唤他“夫君”,却一把匕首扎进他心窝。
楚家二小姐,那日离开定安伯府,在京郊被射杀,尸骨无存,据说是白云堂干得。
但沈如风知道,绝不是,这一定是苏时瑾干得。
她曾是他的妻,却仿佛从未看清过她。
不过是一则流言,又没要她的命。再说,最后流言不也平息了吗?
她何必苦苦相逼,将花朵般的姑娘,一个个赶尽杀绝。
若不是她手段如此毒辣,自己也不会将小妹,送到国公府做妾。
他的手,捏的嘎嘎响,而后转身离去。
背影格外消瘦,格外高,但透着一股凄凉。
沈竹茹攥着绣帕的手,指节发白。赤金头面压得她,后颈生疼。
轿外窸窣的脚步声,停了又起,却始终无人来请。
昨夜母亲抓住她手腕,枯瘦的手指像极了院中那株老梅枝:“进了高门为妾,你要谨小慎微,万不可如家中那般任性,要学会忍……”
“新妹妹可算来了!”轿帘被掀开,一个美娇娘现在眼前。
她生得极妙,狐狸眼上挑像蘸了蜜的钩子,一张鹅蛋脸白皙得透亮。裹着一身蜜合色云锦斗篷,鬓边插着一支累丝孔雀金步摇。
难道是夫君的正房娘子?
她扫了一眼,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沈竹茹,笑嘻嘻夸道:“瞧这水葱似的指甲,怕不是用晨露养出来的?”
毕竟沈竹茹的长相,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只皮肤这些年养得还算水灵。
那美娇娘亲热地挽住她手臂,腕间缠枝镯硌在她筋脉上。
沈竹茹疼得指尖发颤,却咧嘴笑道:“姐姐说笑了,我小门小户的,哪比得姐姐……”
话未说完,便瞥见女子身后四个丫鬟,个个水灵。云风云雨抱着妆匣站在角落,倒像两只灰扑扑的鹌鹑。
院墙外传来丝竹声,美娇娘帕子掩唇笑道:“今儿可巧,前头三少爷娶亲,听说新妇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去前面招待宾客,特意嘱咐我来安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