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生物钟准时让蒋庆之睁开眼睛。
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刀子在戳着,太阳穴那里仿佛有锤子在捶击。
他捂着头,呻吟着,“水。”
李恬把他扶起来,把水杯递到他的唇边,蒋庆之颤抖着手扶住水杯,贪婪的喝着温热的茶水。
“再来一杯!”
连喝了三杯茶水,蒋庆之想吃糖,“可有饴糖?”
“有。”他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李恬知晓他喝多后的喜好,准备了饴糖。
觉得浑身虚弱的不像话的蒋庆之吃了两块饴糖,觉得魂魄回来了些。
“有些反胃。”蒋庆之蹙眉,李恬问:“可是要吐?”
蒋庆之摇头,“大概是饴糖的作用。”
饴糖会刺激胃酸分泌,而昨夜狂饮的代价就是伤胃。
“小心脾胃!”李恬说。
“昨日……”蒋庆之问:“我可说了什么过头的话?”
“他们说夫君作了一首诗,很是豪气。另外,荆川先生问夫君对当世的看法,夫君说什么……当世就两个字:陈腐。”
记忆碎片不断涌来。
同样的时间,唐顺之已经起来了。
道人们在外面洗漱,声音不小。
唐顺之在屋里缓缓而动,一套五禽戏打的缓慢。
嘘!
他呼出一口气。
收势。
闭眼养神。
唐顺之拿出一卷书,走到了外面。
“荆川先生”
“嗯!”
唐顺之温和点头。
借着晨曦,他看着手中的道书。
唐顺之聪明绝顶,学什么都特别快。比如说学枪法,按理人到了岁数去学枪法,只能学个寂寞。可他却学成了枪法大家。
老天爷总是会格外宠爱一些人,比如说王阳明,都是人,看着一丛竹子能干的不过是欣赏罢了。
但王阳明却看着竹子想到了格物。
这一格就是七天七夜。
唐顺之看了一会儿道书,突然笑道:“昨夜,很是有趣。”
昨晚徐渭和张居正联手,夏言起哄,大伙儿一起出手把蒋庆之灌的七荤八素的。
酒后的蒋庆之果然是妙语连发,甚至还作了一首豪气了得的诗词,让唐顺之也大为赞赏。
唐顺之一直很好奇蒋庆之年纪轻轻就对大势有着不同一般的认知,昨夜便顺势问了个问题:当世如何。
这是个大题目,他觉得蒋庆之会笼统一说。
“陈腐罢了!”蒋庆之醉眼朦胧的看着他,笑道:“当今,乃至于随后数百年乃大争之世。那些酸儒抱着先生牌子不肯放手,整日琢磨先贤之言。一群蠢货。
这个世间从未有不变之真理。千年前古人的话,放到当下诸多不合时宜。抱残守缺之辈,不尽数打杀了,这个大明……要亡,那些蠢货会死的很惨……”
随后蒋庆之嘟囔什么猪尾巴,什么腥膻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醺醺然的酒气。
唐顺之虽说对传统儒家不满,但心学本就是儒家一脉,故而再问:“在庆之眼中,儒家就一无是处?”
“那是修心啊老哥!”蒋庆之勾着他的肩膀,打个酒嗝,指着众人问:“老唐,这是红尘还是方外?”
“红尘。”唐顺之不习惯被人勾着肩头,但蒋庆之却例外。
“修心是什么?”
“是……”
“是方外啊老哥!”蒋庆之醉态可掬,“用一个以修心修身为主的学说去治理红尘,你觉着……靠谱?那还不如让佛家来治国,只需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让外敌变成了鹌鹑,多好?”
“那你以为当如何?”
“老哥,治理国家需要什么才能?”
“……”
“术业有专攻啊!老哥。既然儒家以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为己任,为何不去钻研治国之道?”
“治国之道就在圣贤书中。”张居正反击。
蒋庆之骂道:“治国?治个屁的国。一群蠢货可懂工事?可懂商业?可懂农耕?可懂外交?可懂天文地理?可懂生产力,可懂如何让百姓富裕……如何让国家富裕强大?他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