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仓的第一天晚上，顾怀瑾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开始发烧，然后浑身疼，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疼痛，疼到他醒不来，睡不着。
他盯着房顶的白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又出现。
耳边是熟悉的滴滴滴的声音。
有人在他身上来来去去。
他想醒过来，想说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甚至感觉小拇指都无法动弹。
他是不是……死了？
灵魂骤然一轻。
片刻后，他感觉有人在敲击他的灵魂，冰凉的水注入身体，他再次感到沉重。
然后，失去知觉。
这一夜。
顾明朗一连签了好几个病危通知书，谁也想不到，顾怀瑾进仓前这几天一直好好的，却突然发烧。
生命一度濒死。
签下第一张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顾明朗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顾正华和蒋兰，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他又觉得，不见也罢。
不见，或许将来还会有几分悔意。
顾明朗将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去。
算了。
他们的儿子，他们自己不操心，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明朗靠在玻璃墙上，看着里边被抢救的顾怀瑾。
原来，人这么脆弱啊。
他还能想起来，上学时候，顾怀瑾嚣张的像一只在校园里横着走的螃蟹。
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好像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第二张通知书下达的时候，顾明朗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试着问医生，情况到底怎么样？
医生只急匆匆的说了一句尽量抢救。
顾明朗听见身后“轰——”的一声。
秦湛那么大一个人，直接瘫软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靠着玻璃上，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他双手死死捂着脸，顾明朗能清楚的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
第三张病危通知书下来。
顾明朗签的名字都是颤抖的。
不会……死的吧。
不会吧。
顾明朗借着墙壁，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天花板，有几分迷茫和无措，也有几分无力感。
他旁边的秦湛，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
顾明朗朝外边看了一眼。
整宿没睡，他眼睛有点酸涩，有点泛红。
病房门被重新打开，医生走出来，浑身湿透了。
顾明朗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他的心也跳的厉害，“医生，病人他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危险了。”
七个字，让蹲在地上的秦湛如若新生。
他踉跄着站起来，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了，“医生，他真的没事了吗？那……他，他什么时候醒来？”
医生沉默片刻，“只是暂时脱离危险，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确定。”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秦湛迟到的眼泪终于一颗颗砸下来，他恐慌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有了暂时的归宿。
里边的顾怀瑾，浑身插满管子，病房里仪器的灯一闪一闪。
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秦湛心疼极了，看着护士，“我能进去陪护吗？我看网上好多人陪护。”
护士看着眼前这个凌乱的男人，：“抱歉，为了避免感染，最好不要，如果需要陪护，医院会通知家属。”
“好，好，谢谢护士，谢谢！”
秦湛低着头。
他再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