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反过来,我又特别的羡慕欢欢,他的快乐、生气、悲伤都是非常简单的情绪。不像我们,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活越复杂,越来越瞻前顾后,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开心,什么时候是真正的不开心。
我们太害怕得到,或者失去。
我们活得太计较,太累,太辛苦。
我们越来越活得不像我们自己。
是啊,这个世界被我们改变着,我们也被这个世界改变着。但,到底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我也不知道。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那晚睡前,我给欢欢讲了一个故事,是小时候我妈妈给我讲过的故事。
看守瑶池的两兄弟啊,有一天偷偷吃了瑶池里的一条千年金鱼,喝得酩酊大醉,被玉帝罚下凡间,成为李家门前的两颗小榆树。
李家小儿子十分喜爱两棵小榆树,便每天悉心照顾它们。天冷给小榆树穿草衣,天热给小榆树遮阳,下雨给小榆树挖蓄水坑,早晚从不忘给小榆树浇水。
不仅如此,李家小儿子还喜欢和小榆树说话。自己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都会讲给小榆树听。有了难以决定的事,也会来和小榆树商量。
转眼,两棵小榆树长成七八尺高。李家小儿子已长成六尺男儿。
在生日的前一天,李父意外身亡。李家小儿子十分难过,整夜在房间哭泣。
深夜,两棵榆树低声商量,这么多年,李家小儿子悉心照顾它们,这是它们到了该还恩的时候了。
在李家小儿子生日这天,它们便以自身精气,交融化作一颗还魂丹,救活了李家老爷……
妈妈说:人,一定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善者,一定会有善报。
我们都是善良的人,我们的善报一定会来。
也不知为何,我就想到了这个故事,故事讲到一半,欢欢就响起了酣声,嘴里还呢喃着梦话,“乐乐……呵呵,乐乐……呵呵,吃苹果……”
走出欢欢的房间,我在我的房间门口,见到了卫辰,卫辰把双手插在衣兜里。
“欢欢睡了?”
我点点头。“不早了,累了一天,你也早点去睡吧。”
“姗姗,你是不是恨我?”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你,当年不辞而别,两年前又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生下儿子。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对不起你。可是姗姗,你应该知道,在我的心里,谁才是最重要的。是你,始终都是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年辜负就辜负了,两年前言而无信就言而无信了,婚已经结了,儿子也已经一岁了,我两个还能怎样?”
“对不起,姗姗,可是我……”
“别再说对不起了,这三个字又有什么用?是为了让你自己安心?还是为了什么?早点去睡吧,卫辰哥。”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们俩的结果,我们……”
“卫辰哥,晚安。”我关上了门。
窗下的花池里,一些夜虫在啾啾啾啾的唱歌,关掉台灯,我也进入梦乡。脑瘫儿康复中心的绿化做得特别好,住在这儿,让我有一种身在森林的错觉。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迷糊了还没有半刻钟,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嗡嗡震动起来。
“沛珊啊,我是米晖,阿姨现在在医院。”
我的头皮一炸,噌一下坐起来,脑袋一下子变得清醒,“我妈怎么了?”
“也没什么,刚刚你家邻居帮忙把你妈送到我这医院来的,你妈到楼下扔垃圾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晕倒了,还好被你家邻居及时发现。沛珊,你可千万别着急啊,我今晚值班,阿姨这儿有我,你别担心,你那儿远,你明早赶过来就行。”
“谢谢你了,等着我,我马上就起来,现在就过去。”
“你别了,你打算怎么过来?打车?太不安全了!”
电话里还在说,我已经挂断电话,穿好外套,钱包、手机塞进包里,跑出门去。
我借了看门大爷的电动车,往医院赶。
这个时候,卫辰开车追了出来。“这么晚了,你这是着急火燎的上哪儿去?”
“去医院,我妈住院了。”
“那你还不上来?”
赶到医院时,我妈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医生说,我妈并无大碍,只是忽然血压高。我妈怎么会忽然血压高呢?难道是最近太累了?没睡好觉?
这病房的级别不低,是个单身病房,相当于四星酒店里的标间,挂壁宽屏液晶电视、二人座的皮沙发、独立的卫生间。
“妈,好点没有?”我问。
“没事没事,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跑过来了,你那边那么偏,白天上一天班那么累,就不用往过来跑了。”我妈晃了一眼卫辰,“再说了,米晖在这边,你还担心啥?这病房啊,就是医院看在米晖的面子上,特意给我匀出来的。”
我妈在这个时候特意提到米晖,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专门说给卫辰听的。
“对啊,干妈,今晚多亏了米晖,回头得好好谢谢他。您好好养身体,早点休息,我去交费处看看,明天我再来看您。”卫辰说。我在卫辰的眼睛里看到了失落。
“不用去了,米晖已经去了,这儿有米晖,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是大老板,很忙的,明天也不用过来了。”
“干妈……”
“卫辰,你就放沛珊一条活路吧,求求你以后别再见沛珊了,好吗?就算干妈我求你了,谢谢你了。和你老婆、儿子过好你现在的生活。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沛珊也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你说呢?”
卫辰沉默了一阵,低下了头。他想说什么,可他心里实在没有底气。
“你走吧。”我妈对卫辰十分冷酷决绝的说。我知道,不论我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我。我深知我妈这份惜女心切。母女连心,我岂能不知我妈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妈又岂会不知我心所想。我无法决断,我妈就帮我来斩这一刀。
这个时候,米晖拿着缴费单和一包药走进来,低头仔细清点着药包里的各种药,不想,和正欲离开的卫辰撞了个正着。药洒了一地。
卫辰站着不动,就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捡着地上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