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这种紧张,绝对不是出于爱。我哪里还是一个有资格去爱的人呢?一个生命都成了未知数的乳腺癌中晚期患者,一个刚刚离了婚的三十岁的女人,一个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生孩子的毫无自信心的自卑者,一个切掉了乳\/房的“怪物”。
在面对一个追求者的时候,我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和伤感被唤醒了。我感觉到我自己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沮丧,连面对一个追求者的勇气都没有。我心脏狂跳,是因为我害怕,是因为我接纳不了我自己。
虽然说,我的肿瘤是良性的,也做了双\/乳切除手术,但还是发现了转移。我能活过三年还是五年,我都不知道。命运的手在这一年把我撕了个粉碎又粉碎又粉碎,我次次都感觉自己要站不起来了,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重新站起来的。
美娟死了,就在我要开始第二次化疗的前几天。
她的癌细胞转移到了脑部,导致全身器官衰竭。美娟先是感觉到头疼,接着陷入重度昏迷,在宁医生和皮医生夫妇俩初步检查之后,被疗养院的车紧急送进了市里的医院。
美娟被送进重症监护病房没几天,就离开了人世。美娟的突然离世,让我们大家都感觉到非常遗憾,也非常心痛。虽然这种事情,不论是在疗养院,或是在肿瘤医院都非常普遍,但还是让我感觉到震惊。因为美娟和从前的媛媛,和疗养院之前的胖女人一样,都是我接触过的,让我比较有熟悉感的人。
在深受疾病困扰的病人中间,死亡还算是新闻吗?不,太平常了,平常的连涟漪都只激起了一点,疗养院第二天就又恢复了平静。似乎美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美娟的死,也很快被大家遗忘了。
也或许,大家潜意识里,是不愿意记得这种令人悲伤的事情的。大家更愿意讨论起的,是谁谁谁又康复出院了,谁谁谁出院以后又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找到了工作,找到了爱人,还有的准备孕育小生命,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也有不同的声音。他们说我隔壁的房子不吉利。这个说法我听到的时候还是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在第二次化疗的前几天又犯了,也是受到美娟突然死去的刺激,我对疾病和未知的未来充满了恐惧。我好害怕。每一天都不敢睡觉。每一天都害怕天黑。每一天都不敢走出病房。也不敢和其他的病人交流。神经衰弱到我自己无法承受的程度。
这个时候,自杀的念头又不止一次的冒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呢,我就想起我妈,一想起我妈,我自杀的意念就会弱下去。
然后,天一黑,我一个人呆在病房的时候,各种可怕的念头就又会恶魔一样的蹦出来,缠绕住我,嘞的我喘不过气来。
这么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几天,化疗的日子近了。
“佩珊,坚强一点,放松一点,不要紧张,你的肿瘤是良性的,而且转移的不多,化疗的效果也特别好,坚持化疗下去,你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加油呀。”宁医生在第二次化疗前给我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检查结束后,宁医生非常和蔼的鼓励我说。
皮医生在旁边非常仔细的查看着我身体的各项数据,突然,眼睛在一个数据上停下来,眉头也皱得特别紧。“老婆,你过来看看这个。”他十分紧张的样子。
出了什么状况呢?
等宁医生走过去看了看,夫妻两个低声耳语了几句,宁医生才朝我走过来,语速放慢,缓缓的说:“是你的血小板过低,只有五十,不过没事的,我回头炖点鸡汤给你补补。”
马上,皮医生就否定了宁医生的提议,“现在马上就要做第二次化疗了,鸡汤什么时候才能把血小板补起来啊。像佩珊的这种情况,由于是化疗导致骨髓受到抑制,因此,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静脉输注补充,她的情况可以输注血小板,再配合中药,这样效果才会好点。你看,她的白细胞也很低,才二点三,应该打点增白针。怪不得她身体免疫力这么差。”
“是啊,照这样下去,第二次化疗怎么能扛得下去呢?佩珊,我跟我老公商量了一下,你的第二次化疗时间延后吧,等你的白细胞和血小板补起来了再做。你觉得怎么样啊?”宁医生等待我的回答。
“延后?延后几天呢,”我一边下床一边问。
“这个要根据你身体的具体情况而定了。”
“不是静脉注射,或者打什么针可以吗?宁医生,那就注射啊,那就打针啊。”我说。
宁医生白了一眼皮医生,“那都是到了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的办法。那都是急功近利的,根本治标不治本,身体还是要慢慢调理才行。听我的,别听他的,他出的那都是馊主意。沛珊,你也要静下心来,我们作为你的医生,自然要为你的身体着想的。”
“慢慢调理慢慢调理,你看沛珊的身体状况,按照你说的慢慢调理,她要调理到什么时候才能把白细胞和血小板补起来啊?你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这么差了,身体的免疫力这么低,这是一般情况下,都会采取的措施好吗?啰嗦来啰嗦去,说得我跟杀人凶手一样。我这也是为了沛珊的身体考虑,我也是遵守职业道德的好吗?”皮医生的脾气上来了,他撇撇嘴,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打增白针,那只是表面现象,根本无法从根本上提高白细胞数,只有通过激活人体的免疫系统才能从根本上提高白细胞。我认为还是中药调理、食物调理的比较好。”宁医生有些生气的说,语气也有些急躁起来。
“可是沛珊的情况比较严重,先打升蛋白针,先静脉注射,再食疗跟中药长期调理嘛,我是这个意思,把咱们俩的意见综合起来。”皮医生赶快降低说话声音的分贝,耐心的说。
宁医生再看看坐在病床边苍白虚弱的我,“沛珊,现在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