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欧阳姝此时五颜六色的脸色,大卜司倒仍显镇定,姜燕燕料他还有后招能自圆其说,但她本也没想过这么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他拉下马,只不过是要在黎王心里埋下颗怀疑的种子罢了,黎王多疑,说不准哪天生根发芽,能结出意外的果。
她很快收回目光,今日她自己若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实在没有把握能彻底解了东宫之困!眼下当务之急,得让赤夜辰最起码在赤夜央被困之时,无法再打她的主意!
姜燕燕心中冷笑,前世不是与欧阳姝狼狈为奸么?那就索性成全你们,也免得再祸害别人!
于是她稳了稳心绪,悠悠转过了话头:“不过大卜司师从虞巫,所卜信度自是不言而喻。坎水留心之卜象想来不会有错,坎水近参的解法也该大体无误,然而解卜实非易事,尤其是这卜眼,有时更是模棱两可极富迷惑,一步错则满盘输。”
“而坎水是此卜的卜眼,事关东宫,灵女不免心焦,这才越俎代庖,示以坎水所指,而非针对静和郡主,还请静和郡主莫要误会,乱了方寸,急中易生错。”
姜燕燕说着,向欧阳姝拱了拱手,示意她不要介意,又摆出一脸做作的同情表情,将她先前的话原原本本还了回去:“这乍知真相,一时不能接受也是能理解的,立即配合破解便是了。”
看着欧阳姝欲言又止憋红了眼的吃瘪样子,姜燕燕心中好不畅快,这次她没有丝毫掩饰,回过头来时,满眼的快意任谁都能瞧得出来。
趁殿内一众还在权衡利弊不敢多言,姜燕燕继续道:“这破解之法大卜司也已言明,想来以大卜司师从虞巫的水准,不该一而再地误解吧!”
“静和郡主此前应是在西宫住过一段时日,如此还是解不了留心之象,看来这近参,是得要更近些才行。只是不知那上行属水的参宿是指西宫何人?静和郡主身份尊贵,可别辱没了才好!”
上行属水,西宫贵人,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本来为了赤夜辰量身而定的条件,如今却成了枷锁,姜燕燕看向大卜司,似笑非笑地添了一把火:“也不知参宿是否也是模棱两可十分难猜,这参宿乃解卜的关键,可千万别弄错了人!”
大卜司虽面色不算好,但风仪不减,向姜燕燕一揖,淡然道:“郡主口若悬河,有纵横捭阖之才,微臣佩服。”
姜燕燕冲他笑了笑,未再多言,这该说的都说了,再多嘴反而画蛇添足,一切还得凭黎王决断。
却见黎王未置可否,目光四下一扫,反而问道:“夕月异象,卜眼有歧,众卿如何看?”
殿内众人皆不敢作声,只心中揣度王意,灵襄郡主以灵游族灵女的身份搬出了虞巫灵卜,权衡取舍,想那静和郡主多半是要担了这坎水的名号了。但至于解法,眼下闹了半天既没有点破参宿的身份,又没有说明白近参是如何个近法,虽然他们大体心中有数,但黎后想将静和郡主指给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秘闻,谁也不想祸从口出。
只有黎后亲生的五王子赤夜宁毫无顾忌,这时脱口而出道:“大哥正巧还没有正妃,如此与静和郡主,岂不是天赐良缘?”
姜燕燕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心中为他拍案击节,不过表面上却只能含蓄地给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而赤夜宁显然也接收到了,冲她眨了眨眼睛。
众人咋舌,纷纷觑黎后神色,便见她看上去并无异样,依旧和颜悦色,此时抿嘴笑道:“还是王君厉害,灵襄这名字取得极妙,果真是人如其名!瞧这今日一波三折,被她一番助解,危象不觉间倒还能促成一桩喜事!”
姜燕燕听着神色微凝,不动声色地看了黎王一眼,果见他眉头紧了紧。她眼珠一转,只作不觉,一本正经道:“这坎水近参是大卜司解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若是促成姻缘纯属机缘巧合,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王君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厚着脸皮管上一管的,静和郡主作为坎水,务必要与小王君保持距离!”
她刻意加重了“与小王君保持距离”这几个字,眼中流露出的情绪,颇有些争风吃醋的味道,而这味道偏偏黎王十分习以为常,倒是让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许。
他沉吟片刻,目光定在自始至终未吱一声的相尹身上:“傅相尹以为如何?”
相尹傅琰被这么突然点到名,倒丝毫不显惊愣,神色恭敬坦然,起身道:“术业有专攻,臣不谙此道。”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王君既然问起,臣便浅表愚见一二,供王君斟酌。天下之卜,皆越不过虞卜。但即便是虞卜,也不过是器,关键还是在于如何择器善用,否则虞国岂非已称霸天下?”
傅琰点到为止,便不再作声。
姜燕燕眉梢微挑,暗叹可惜,这位相尹大人不愧为两朝元老!本是太子姻亲,若能一心辅佐赤夜央,还有赤夜辰什么事?!然而前世今生,他似乎都只作壁上观。
从前她以为他两不偏帮,只为了任谁上位都能三朝为相,可前世赤夜央夺位后仍尊任他为相尹时,他却坚决请辞,告老退隐了。而今看来,前太子妃傅氏玉殒恐怕还是让这对翁婿有了隔阂。
姜燕燕若有所思,在此处默默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