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裕清在走进洗手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踉跄着往前走去,几乎把自己扑倒在盥洗台前。脖颈处传来的束缚感促使他解开衣领的纽扣,试图吸入更多的氧气,但那无济于事,这感觉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丝带勒紧了他的脖子。
这完全不同于他任何一次醉酒的感受,他立刻就意识到——他喝的酒有问题。
是什么时候……他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因为双手的颤抖,大半的水珠滚落下来,打湿他胸前的衣服,但他此时无暇顾及这些。他狠狠甩了甩头,右手的食指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让钝痛予以自己短暂的清醒,今晚聚会上的一幕幕飞快地在他脑海中掠过——
举杯,敬酒,施彦昭与他交换酒杯……
像是卡带的老放映机,他脑海中的画面顿在这一幕,一帧一帧地跳跃着,缓慢到他能回忆起施彦昭的每一个动作,乃至他眼睛里不似作假的关心担忧的情绪,以及在当初被自己忽视的、对方嘴角扬起的那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是施彦昭?
如果真的是他,那难道最开始他用自己的酒杯喝酒……根本不是什么挡酒一说,而是做了两手准备,方便在他原来的杯子里动手脚?
他缓缓放下手,粗喘着抬起头与镜中狼狈的自己对视。
这时,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异响。
他视线微微转动,从镜子里看到了施彦昭那张熟悉的脸。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那窒息感倏地加重了。而与氧气一同流失的是他的意识,本就昏沉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他的体内,他成了自己身体的旁观者,连多余的质问与愤怒都无法表露。
他的世界在旋转,像是对焦不准的镜头,在一片朦胧之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施彦昭向他靠近,用一种无比亲密的姿势拥抱住他无力的躯体。
“师兄,别乱动,我送你回家。”
苏裕清眼前的世界漆黑得宛如深海,身体被人拥抱着、拖拽着,好像在粘腻的泥沼行走。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后背靠上柔软下陷的椅背,车门紧闭落锁的声音传来,陌生司机询问的声音从前方模模糊糊地传来,“去哪?”
施彦昭微笑着报出一个地点,苏裕清动了动嘴唇,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不想去那里。”
姚芯转过头,表情别扭的拒绝了程湛的提议。
两人刚刚从剧院出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听到姚芯这么说,程湛两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问:“刚刚不是还说饿吗?不想吃了?”
“不是,”姚芯别开目光,嘟囔道,“我就是不想去那家吃,换一家嘛。”
程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调转车头驶向另一条路,问:“那想吃什么?”
姚芯悄悄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和追问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程湛没问,不然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上次撞见苏裕清和施彦昭在那家餐厅吃饭,心里有点别扭才不想过去的吧?
程湛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还当他在纠结,便提议道:“想不想吃法餐?”
闻言,姚芯的注意力立刻就从苏裕清身上拐了回来,他的眼睛亮了亮,假装稍作思索,随后矜持地一点头,说:“可以,但是——”
“不吃蜗牛。”
程湛娴熟地接过他的后半句话。
十五分钟后,程湛带着姚芯下车,在外等候的侍者将车缓缓开入停车场中,往前走几步,有另一位衣着不同的侍者上前为他们带路。
姚芯其实有点好奇,刚刚一路上他也没看见程湛打电话或是发消息的,他是怎么这么快地在这家法式餐厅订到位置的?
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问出口,毕竟他也很清楚,有钱人就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许多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其实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只是程湛猜到他会挑剔,早在自己回国之前就把他爱吃的几家餐厅都提前预定过了,仅此而已。
两人落座在餐厅高层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去,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划过一道又一道或橙红、或银白的光带,像宇宙中围绕着行星旋转的星环,光芒璀璨,亘古不变,拖着绚丽的尾羽融入漆黑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