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拖着行李箱往另一个房间去,正撞上尚悯珠上楼来招呼姚芯吃东西。
后者见他拖着箱子,连声叫住他,“你上哪儿去?”
程湛道:“我去隔壁那间屋睡去。”
尚悯珠一瞪眼,赶紧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不和姚姚睡一屋啊?”
程湛“嗯”了一声,没做过多解释,只是制止了尚悯珠要上前来帮忙的动作,道:“没事,姨,我自己来铺床吧。”
尚悯珠叮嘱他说褥子都在衣柜里,站在门口看了两眼程湛还算娴熟的动作,像是这才放心,抬手敲了敲姚芯的房门,喊他下楼来吃饺子。
或许是地区差异,这里的饺子从模样上看同姚芯平时吃过的不一样,不同于金元宝一般的扇形,这儿饺子的边角都被捏到一块去,倒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各个都圆鼓鼓胖乎乎地挤在碗底。
刚煮起来的饺子上还冒着热气,姚芯用搪瓷勺子拨弄了一下碗底,那乳白色的雾气便如云海翻涌,香气便也随之铺了满面,轻轻将他紧缩着的胃部抚平开来。他伸出双手捧碗,感受着那暖意抚摸着他的掌心,满足地喟叹一声。水汽有少许凝结在他的睫毛上挂住,晃晃悠悠地模糊了他的视线,却使他颠簸一路的心情奇异地熨帖下来。
尚悯珠叮嘱他快吃,现在天气冷,一会儿该凉了。他透过水雾看到中年女人微笑的脸,心中微微一动——明明自己也只是初次见到这人,在此之前甚至都未曾听过程湛向他提起,竟然一点也不觉拘束,只留下亲切。
他尚未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般地露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他从碗底捞起一个花苞般的饺子,连带着勺面上微微晃动着的汤汁一同送进口中。他向来吃相斯文,再饿也是细嚼慢咽的,因此饺子只咬了半个,白嫩滑腻的肉馅却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猪肉肉质紧实,腌制得烹香入味,弹得唇齿愉悦,满嘴鲜香。
浓郁的汤汁在口中四溅开,烫得他舌头微微发麻。姚芯眼眶红了半分,尚悯珠一看他眼泪汪汪,被吓了一跳,“怎么啦?烫着了?”说着便去给他接水。
姚芯连连摆手,把这个饺子囫囵吞下肚,半捂着嘴,只从手掌上方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尚悯珠,有点含糊不清地道:“不烫,小姨,你捉的饺汁好好吃……”
尚悯珠听他说完,看了他好半晌,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姚芯茫然地看着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尚悯珠拍着他的肩膀,乐不可支地道:“哎呀,你这孩子,舌头都烫成这样了,还说不烫呢?”
姚芯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尚悯珠是在笑什么,他一下通红了脸——好在他现在还用手挡着,没叫尚悯珠看见。
尚悯珠这下不敢催他了,反倒让他慢慢吃。她望着姚芯吃东西时的模样,嘴巴就张那么小一点,嚼东西时腮帮子弧度轻微地一股一股,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从田里给少年时的程湛捡来养的兔子。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慈爱——这种程度的慈爱在程湛长大成人后就已在她眼中销声匿迹了好久。她开口问道,“姚姚今年多大啦?我看你好像年纪还蛮小的,是不是还在读大学啊?”
虽然猜错他年龄的人不在少数,但听到尚悯珠这么说,姚芯还是忍不住弯了眼睛,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确保它发音正常之后,才笑着道:“我今年二十五了,研究生毕业都两年啦。”
“哎呀,真看不出来,你都二十五了,看着还和学生一样呢……”不知为何,尚悯珠原先的表情似乎有些忐忑,听到他这话后又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的神情又有些紧张起来,状若无意地道,“哎,程湛过完年都要三十八了……”
姚芯闻言没绷住,乐道:“姨,哪有你这么算的啊,他……今年过完生日应该才三十六吧?”
尚悯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神情无异,似乎对年龄这个话题并不过多在意,便也长舒一口气,“对,我们这习惯算虚岁……但程湛还是比你大挺多的哈,你觉得——他年纪大吗?”
“啊?不会吧……”姚芯有点犹豫地道,他放下碗,琢磨了一下道,“三十六正值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