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静是听到孩子的哭声才睁开眼睛的,她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墙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莫非这里是天堂?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姑娘抱着一个婴儿给她看:
“你醒了?看看你的宝宝,多可爱。”
“我的宝宝?”
“对,你的宝宝,是个男孩。”
年轻姑娘把婴儿放在她胸前,她感觉到婴儿的心跳和她是同步的,婴儿的呼吸是那么的熟悉,没有错,这是她的宝宝,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个小天使,眼睛从眼角流了出来。
吴东兰出现的时候安小静才真正回到现实中来,因为她看到吴东兰就想起了朱兵,也想起了盖在朱兵身上的那块白色床单和床单上的鲜红的血迹。
“朱兵在哪里?”安小静问吴东兰。
“朱兵受伤了,需要转院治疗。”吴东兰向安小静撒了一个谎。
“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现在还不能接电话。”
“我要去找他!”
安小静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吴东兰赶紧又撒了一个谎:“朱兵进手术室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东兰主要负责向安小静撒谎,当她实在编不出任何谎言的时候只好对安小静说朱兵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要在里边待多长时间?”
“医生说估计得一个月。”
至于朱兵的伤情,吴东兰对安小静说是一场车祸造成的,还说肇事者在逃,警察正在追捕。
而一周过去后警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让林远山彻夜难眠。
案发现场是一个只有一米宽的小巷,这条小巷窄却长,属于旧城改造范围,小巷内的居民已全部迁移,小巷周围十一万平方米的地皮已被江汉集团投标买下,林远山看到大片的房屋已被推倒,只有朱兵倒下的那条小巷的房屋没有被推倒,而朱兵习惯从这里穿过是因为这条小巷是他回家的捷径,也是他走了二十多年的老路。
朱兵曾和王欣说过,他小的时候几乎每天在这条小巷里玩,小巷里有好多四合院,有时一个小伙伴藏起来他们用整整一天的时候都找不到,有一次朱兵跑进一个三进式的大院里,爬到后院一个无人居住的阁楼上,看到一对用铁链锁起来的木门中间留有缝隙,瘦小的朱兵竟然从门缝中间钻了进去,可当他钻进去后就害怕了,里边有一张被尘土覆盖的长桌,长桌上摆着几十个灵牌,灵牌前的香炉早已熄灭,屋顶的大梁上挂满了蛛丝。
朱兵从未到过如此寂静的地方,一丁点声音也没有,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甚至都不敢轻易走动,感觉他只要走动一步屋子就要坍塌下来似的。朱兵费了好大劲要钻出去,但无论他调换哪个角度他都钻不出去了,好像他的身子变粗了一点,也好像门缝又窄了一点,这个朱兵没有预料到的突发情况令朱兵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院子里的枯树上突然飞起两只乌鸦,而当乌鸦飞走后院子里又没有了声音,这个时候他心跳的声音开始放大,就像他的胸腔是一个扩音器一样。
后来朱兵哭过叫过,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用,他看着天一点点暗了下来,直到门缝外的那棵枯树在他面前消失,对面的屋角也慢慢消失了,好像有一个巨人给这世界倒了一桶墨汁,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他自己都看不见了。小小的朱兵体验到当恐惧达到极限也就不恐惧了,他感觉他和整个世界都已进入一个黑洞,已不复存在。
朱安起一开始是一个人在大街小巷寻找朱兵,后来他叫了几个亲友一起寻找,找到半夜就有警察参与进来了,一群人一直到天亮才在那个被人遗忘的祠堂里找到朱兵,而当时朱兵睡得正香。发生这件惊天动地的事后,朱安起对朱兵的管教严厉起来,放学后限定朱兵二十分钟内回到家中。而多少年来朱兵总对那间祠堂特别好奇,总想知道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是谁。他对王欣说,再了不起的人也会消失,也有撤退的一天。
而现在令王欣不停地痛哭的是,朱兵居然这么早就撤退了,突然不告而别。
警方的尸检报告显示朱兵是贯穿性枪伤,一枪致命,子弹直接穿过了朱兵的心脏。警方在现场一直没找到那颗子弹,现场除了几道零乱的自行车轮胎印和一滩朱兵留下的血迹外,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拆迁区,警方一直没有提取到任何其他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