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在家里好几天,却没有办法谈什么报复,也不想报复。
每当她即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幻想等再过五年,十年,这群人长大了,会醒悟过来他们曾经做了何等错事。
他们会在某个瞬间,良心遭逢从遥远被遗忘的记忆之地传来的一击,想到多年前曾有一个无辜的女孩承受过他们深深的恶意,然后陷入无可自拔的忏悔中。
她经常在网上看一些匿名的霸凌者们的自述与忏悔,痛快地浏览网友对他们的正义批判,感觉自己还活在真实的、正常的人间。
她也经常看到那些霸凌者跌落谷底,受害者的人生逐渐美好圆满的故事。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经历那么多痛苦倒霉的事,那一定是上天给你的考验,是你承接命运馈赠的礼物前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现在的时柠却轻飘飘地看了那男生一眼,眼神空洞得不似人类,令人胆寒。
她此刻也不想说话,那种生理性的呕吐感觉还卡在喉咙里。
一切精神上,自以为被压抑下去的痛苦,其实都会在肉体上体现出来,比如食欲不振、消瘦、抑郁、选择性失忆、陷入解离……
不属于她这个灵魂的记忆在脑海里纵横肆虐,深刻到几乎要把她从现实中拽离。
她想起了自己其实有一个被遗忘已久的能力。
这个能力如果要用人类的一个词语来形容,最接近的是一词“穿梭时空”。
她不是在接受这具身体大脑里的记忆,她是在凭着自己的能力穿梭在时柠的记忆之海中。
这种穿梭很多时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她无法选择,无法定向。
现在,她的灵魂,她的本我走入了那个时空。
她看到瘦小的时柠窝在床铺与斑驳墙体的夹角间,瑟瑟发抖。
一个赤膊男人拿着皮带站在女孩面前,个头中等,脸庞通红,似乎喝了酒。
确实是喝了酒的,下一刻她马上就接受到了这个信息。
同时感到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搞懂为什么看到康震抽皮带的场景会感到强烈的不适。
时柠有过一个父亲,在时檬怀上时柠还没生下来时就走了。
男人抛弃了时檬,然而时柠十岁那年男人又回来了,和她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男人喜怒无常,满身戾气,仿佛一尊凶神被请进了家里。
那时候张凤禾身体已经开始衰弱,女人的强壮早在年轻时就被榨干。时檬又软弱无能,只知道讨好退让,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和男人共同生活的三年,时柠遭受到了无数次家暴,留下了十分厚重的心理阴影。
渐渐从记忆中抽身,她不知道这个家里还出现过一个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不同,但她觉得时柠的出现是那么自然,就好像在铺满鲜花的柔软草地上忽然长出来,被时檬捡回了家。
就好像你在山里碰到大熊猫,它身后跟着小熊猫,你不会问它你的孩子是跟哪个公熊生的,你的宝宝是哪个公熊的种。
这是一种很大很大的冒犯。
她是自然的精灵,不会问这种问题。
电梯下到一楼,门打开了,片片雨声传入耳内。
外面下起了大雨,整个教学楼里昏昏暗暗。
宋祈安率先迈步走出,回头看时柠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皱眉。
“时柠,走了。”他挥了挥手。
时柠感受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行人走出电梯,时柠有些呆滞地跟在最后面。
还没走几步,旁边另一部电梯门忽然也打开了。
康震带着两个保镖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一看到他们立马喊道:“给老子站住!”
宋祈安瞪大了眼睛,着急忙慌地推了旁边小弟一把:“我靠,你们几个拦住他们!”
接着牵起时柠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