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先生对要扶他的朱六叔摆手,喘口气诚挚回应道:
“无事,我这是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前日多谢侬,我们报社有个跑腿的工作,等过春节后,让你家小子去做工,也好过在家中发闲。”
朱六叔欣喜若狂,一把按住自家儿子的头,就给荣先生鞠躬。
“多谢荣先生,侬真是好人。”
他过于激动,所以就没有看见荣先生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朱六叔殷勤帮荣先生打黄包车,又看他上黄包车远去,脖子还伸出老长。
扭头的时候,正巧看见自己儿子桀骜的面孔,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臭小子,侬刚才怎么回事儿,荣先生多好的人,侬打破他家玻璃,他都不追究。。。”
因为有外人在,被自己亲爹教训,顿时爆发。
“若非阿拉打破他家玻璃,他就死在家中也无人知晓。”
朱六叔吓得四处看看,察觉只有卫渺在不远处缓步走来,才放下心。
“侬嚷嚷什么,荣先生不是说了,不想让人晓得嘛?”
少年人满是不屑,“伪君子!”
说完又被朱六叔蒲扇大的手掌拍了两下,拉着绕开卫渺急匆匆的回家。
卫渺听父子俩的争执,好似弄明白些什么。
大致的过程应该是:高桥荣一昏倒在家中,恰好被朱六叔家的大儿子打破玻璃窗,朱六叔乘机上门致歉,救了一番?
果然,一切都是有变数的。
卫渺走到许娘舅家的弄堂口,小卖铺的封条依旧在。
门口有好奇的孩子往里看,被大人揪住耳朵回家。
“大过年的,触什么霉头!”
小孩哇哇乱叫的被拖回家去,旁边孩子拍着巴掌幸灾乐祸。
抬眼看见自家怒气冲冲的阿妈,撒腿就跑。
许娘舅家院门没关,门上春联喜庆,屋里欢声笑语,院中树上也挂了红灯笼,喜庆热闹。
“阿渺,侬过来了。”
正从厨房端菜许兰姐扭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半大少年。
“兰姐!”
卫渺快步走向她,伸着脖子去看盘子里的菜。
许兰姐笑着把手里油爆虾端她面前,示意她偷吃。
卫渺羞赧,她如今长大,可不做馋鬼模样。
“阿渺成大人了。”许兰姐说。
卫渺努力站直身体,“按我阿妈说法,过完春节,我就十三了。”
这时候门后有爽朗笑声传来。
“阿渺该娶媳妇了。”
卫渺回头,看许娘舅手里提着礼盒,眉间疏朗,打趣看他。
“娘舅,这都是什么?”
许娘舅笑得满足,“这是白小姐让人送来的。”
几人进了屋子,许桂姐看着卫渺提着过来的砂糖橘,眼睛亮了亮。
“前几日,小丁送我几个,好吃得紧。”
她快速剥开一个小巧的砂糖橘,整个的递在许舅妈的嘴边。
“阿妈,吃。”
许舅妈穿着宽厚的袄子,肚子并不太明显,伸手要拿女儿手中橘肉,被她躲开,偏要喂她嘴里。
她张嘴吃了橘子,眉心舒展,“还吃。”
许桂姐笑嘻嘻的撒娇,“是阿渺送来,侬囡囡亲手剥的,才甜。”
几人顿时笑出声来。
卫渺也咧嘴笑,觉得日子果然美好。
书上说,时间是最好的伤药,总能悄然无声的带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卫渺却觉得,这是人类生存的智慧,只有配合时光流逝不停向前,契合生命的定义,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