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华山派这位三师兄,可谓是癫中带强,强中衬癫……他们这些个后进山的,至今也没谁能判断出究竟是大师兄武功高过三师兄,还是三师兄已然赶超大师兄……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三师兄梁发绝对比大师兄令狐冲癫得多。
不但行为疯癫,口中更是时不时蹦出一些乍听之下怪异粗鄙、仔细思索品味后却觉惊世骇俗的高论……若不是师父岳不群亲口咬定三师兄梁发比大师兄令狐冲小五岁,恐怕全华山上下九没人相信梁发还是个未成年!
“好了,进镇吧,正事要紧!”令狐冲说着,一马当先飞驰出去,两个师弟紧随其后。
这一趟星夜驰援下来,施戴子与陆大有的马术水平已是大有提高,虽比不上西北地带那些来去如风的老辣马贼,但和本朝称之酒囊饭袋都毫不为过的陕军、甘军相比,竟已隐有胜出了。
“不知三位少侠从何处来?镇上顽劣孩童颇多,为防意外,可否烦请三位少侠下马?”
令狐冲等人才入镇不久,镇上百姓便都在几位长者的牵头下汇拢过来,那几位牵头的长者面带笑容,话语客气,举止恭敬,但却清一色地在腰间配了短刀。
西北地带民风彪悍,别说是来去如风的老练马贼,即便是田间耕地的民夫,都有可能在劳作时随身带着一把利刃傍身。
令狐冲眼尖,他分明看到除却几位干瘦长者腰揣利刃外,人群之中竟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男娃娃身上带着刀,且不是一把,而是两把。
两把用皮袋子揣在大腿侧的刀。
这般放置,抽刀的速度会比自腰间抽出慢上些许……但那只是以寻常的刀法去耍弄,才会慢上些许,若如此放刀之人有特殊的驭刀技巧,怕是其出刀速度比之寻常刀法来得更快。
“老丈莫要惊恐,我等不是马贼。”施戴子看出镇民们的心惊,朗声自报家门:“我等乃是华山派弟子!”
“听闻一刀仙扬言要血洗双旗镇,我等星夜驰援,誓必拒马贼于镇外。”陆大有紧接说道。
“啊呀!是华山派来的少侠!我们镇子有救了!”
“看呐!三位少侠都佩着剑,带剑不带刀,确实不是马贼探子!”
“瞎了你的狗眼,三位少侠这般器宇轩昂……世上哪会有如此正气凛然的马贼探子?”
人群一阵骚动,但大多都面露欣喜之色。
“……你们就是沙里飞请来的救兵吗?”那带着两把刀的男娃娃分开人群,目光呆滞地看向为首的令狐冲发问。
“对,我们接到沙里飞飞鸽传书后,奉师命星夜赶来,我便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令狐冲朝带刀男娃娃一拱手,完全没把对方当小孩,而是当做与自己同级别的存在看待:“这两位是我的师弟,施戴子,陆大有。”
距离近了,令狐冲才感觉到带刀男娃娃身上有一份不弱于自己的内功修为,可是自己几岁?这男娃娃才几岁?
经历过梁发带来的多次刺激后,令狐冲已不再将自己看做天资奇高的少年英才,两年时间,他洗去了一身懈怠和几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傲气,此时见到比自己天资还要高的少年,他心中没有半分嫉妒,而是立即盘算起如何将眼前人招揽至华山、进而壮大华山山门。
“沙里飞把我爹给我的,本欲用作娶好妹的聘礼钱,全部要走了,说是请救兵的花费……”男娃娃说着,又走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令狐冲一遍,而后又看了看施戴子和陆大有,才点点头:“那些钱能请来你们三位,倒也花的不算冤枉了。”
“这……却不知沙里飞何在?他没有按约留在镇上等待我们到来吗?”令狐冲有些尴尬,他上一次出手救下沙里飞可没从对方那里拿到任何报酬,虽他也不图那个……
而此次他是奉师命下山,将功补过,顺带教一教两个未游历过的师弟江湖险恶,又哪里有什么报酬可拿?
不过他此时也不想解释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赶紧和沙里飞汇合碰头,搞清楚一刀仙一伙的具体情况。
沙里飞此人虽然行事令人不齿,颇喜欢沽名钓誉,但打探情报的本事却是不弱;半年前沙里飞曾精准探查到一伙罪大恶极马贼的藏身之处,他自知自己一个人去剿匪只是送死,便试探性地找一向自诩名门正派的华山派求援。
当时岳不群很忙,忙得完全抽不开身,便是派大徒弟令狐冲下山协助沙里飞剿匪的,也就是那一次,令狐冲救了沙里飞一命。
“他拿了钱出去了一次,后来又折回来。”男娃娃内功虽高,但显然江湖阅历浅薄,嘴皮子也不利索,说话颠三倒四,好在令狐冲早就习惯和癫佬相处,能听得懂:“今早他白吃了一顿马肉,喝了几壶酒,在赌坊出千被人捉了,然后他俩打将起来,人就没了。”
“没了?是死了还是不见了?”令狐冲发问。
“嗯……不见了,被捉住他出千那人打倒了,然后丢马背上绑走了。”男娃娃挠头答道。
“往哪去了?”
“往西面去的,去了大半天也没见回,许是被人宰了。”
“好小子,说到宰人时竟是杀鸡般的淡漠语气,四师兄,我看这小娃娃大有前途。”陆大有拍了拍施戴子的肩膀,调笑道。
“唉,可不是么……那一刀仙就是这小子引来的。”一个长者叹了口气,指向男娃娃:“一刀仙的兄弟想对他媳妇施暴,被他拿刀宰了,所以一刀仙才扬言要血洗俺们镇。”
“敌暗我明,这情况可不太妙。”令狐冲却没有调笑打闹的心思了,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计上心来:“双旗镇的父老乡亲们!马贼已发了狠话,要血洗双旗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如你们信得过华山派,信得过我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便请各位暂且听我号令行事!”
“若大家能团结一心,我有八成把握,让那什么一刀仙,和他的那帮贼寇兄弟们统统有来无回!”
“这烈日黄沙下,正适合做马贼们的葬身所!”
令狐冲游荡江湖可不是一日两日了,丧命他剑下的奸邪之徒何止百个,此时令狐冲在江湖上已有好大名声,一番发言亦是慷慨激昂,令双旗镇本就生性彪悍的镇民们心口沸腾!
“好!我们都听令狐少侠的发号施令!”
“定叫那马贼有来无回!”
……
在双旗镇民们听从令狐冲发号施令,热火朝天地布置各种陷阱的同时,镇子西边二十多里,一处任何马贼、山匪都不会考虑将其作为临时据点的阴湿山洞内……
西北一带大名鼎鼎的执刀人沙里飞,正被扒得像一只光猪般用绳子捆着,丢在地上。
这大名鼎鼎的沙里飞此刻不但被扒成光猪捆着,还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甚至连牙都缺了几颗。
而一个无比魁梧的家伙,正边撕扯着烤鸡腿美滋滋吃着,边用一只脚踩住沙里飞的胸口。
沙里飞为人软骨,欺善怕硬;但作为刀口上讨生活、时不时要靠缉拿朝廷通缉犯领赏的执刀人,自身武功还是不弱的……只是这武功不弱的家伙却被打成这样,还被一脚踩住动弹不得,那么踩踏这光猪的又是什么高手了?
“老实回答老子的问题,便能免受皮肉之苦,你的明白?”踩踏沙里飞的高手终于吃完了烤鸡腿,咽下肥美腿肉后,高手含糊不清地出声喝问道。
“明白,明白!”为人软骨的沙里飞都快哭出来了:“您要不先高抬贵脚吧?对您出千是小人不对,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您想知道啥小人必定知不无言呀!请您赶紧发问吧!小人都稀里糊涂挨您三通打了,衣裤都被扒了才终于得到您发问,小人这是做了啥孽哦……”
“呢条烂粉肠,林北想什么时候拷问就什么时候拷问,你还敢催林北?干三小啦!”高手一连串明显不是西北方言的怒斥,而后将手里鸡腿骨朝下一丢,就见那鸡腿骨直接扎穿了沙里飞的琵琶骨!
沙里飞发出杀猪般惨嚎,但这人着实软骨,遭遇如此对待非但不敢破口大骂,反而是更加委曲求全:“是……是!小人错了!您海涵!”
“我问你,直到我是谁不?”
“不……不知道。”
“我是华山梁发!我问你,半年前你劈友劈不过那帮马贼,喊了我家大师兄下山助拳……事成之后那笔朝廷发放的赏银你弄哪去了?怎么没如数给我华山派送来?”
“这……我……那啥……”沙里飞一阵语塞,那笔赏银他早花天酒地用掉了,哪里有可能如数奉送给华山派?
(五岳剑派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响应同为“正道人士”的自己,以及其他捉刀人的求援时,基本都是无偿帮忙的,哪有这种主动索要报酬的主?)
(前些年南方地界出过一茬子事,捉刀人请求衡山派助拳帮忙,对付水贼,事成之后那捉刀人屁颠屁颠奉送谢礼和朝廷赏银,反被衡山派的人一通喝骂赶下山去的事还都被圈子里的人记着呢……现如今哪有捉刀人会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另外……这高手真是华山派的?华山派有这种不带剑出门的高手吗?此人癫中带强,强中衬癫,到底什么来的?)
沙里飞一阵胡思乱想,却是答不出任何话来,他生怕自己没答好而被梁发一脚震碎心脉、直接死在这阴湿山洞里。
“哼,答不上来是吧,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梁发说着,脸上已泛起危险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