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染红了整片荒漠。
驻扎在北厉城门口的云秦士兵正在高歌畅饮,萧瑟的大漠一片狂热。
凌然整顿完军队阔步迈向营帐,一撩开帘子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斜肆地勾了勾唇角,偏头示意身后的随从止步,而后踏入营帐,松开布帘,拿起一旁的偃月刀利落一挥。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敢入本王的营帐!”
江匀珩眼睫轻垂,泰然地看了眼直指自己的刀尖,作揖道:“大王,多日不见,在下有要事望与您商议。”
凌然料想到了江匀珩的目的,“嗬!你这是劝不动你兄弟,就将算盘打到本王头上了。”他放下刀,越过江匀珩到首席重重坐下。
江匀珩面色沉静地从袖笼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大王,此乃大昭的贪官名录,这些人皆是大昭的蛀虫,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富可敌国,从这些官员身上掏钱定然是比您议和时讨价还价容易。”
凌然嗤笑出声,语气半是慵懒,半是压迫道:“你是不是太自诩聪明了?还想利用本王剜去大昭毒瘤?本王何时说过要议和,本王要的可是整个大昭!”
江匀珩的面容依旧清疏柔和,不紧不慢道:“在下只是向大王进谏最明智的选择,皇宫有禁军,即使燮儿知晓兵力的分布,正面交锋也不可避免,禁军都是数十年如一日训练的精兵,云秦少不了要吃苦头。
更何况燮儿假死后圣上已经开始集结其他兵力训练,实力也不如小觑,攻打大昭绝非能长驱直入。最重要的是如若真的触发大战,北厉可全都是江家军,江家军如何在大昭领土与自己的手足作对?届时燮儿的话估计也不管用了,难保大王不会腹背受敌。”
凌然桀骜的神色微微凝着,眸中全是冷茫,他不是没考虑过此种情况,原本自信大于谨慎的人心里多了些慎重。“可本王取定狗皇帝的命了!”
江匀珩解释道:“大王,您别误会,在下并没有阻碍您复仇,只是建议您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做出选择。”
凌然抬手,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望着温润周正的人,倏尔发出刺耳的大笑声,“哈哈哈!这就是大昭的忠臣!江伯侯府世代忠良,到你们两兄弟手里算是彻底反了!”
江匀珩将信置于桌角,直视着凌然,语气带着淡淡的漠然与狠绝,“大王言之有误,江伯侯府只忠于大昭子民,从未变过。”
……
客栈
江匀珩侧身撑着脑袋,眸光温和深沉地看着身旁睡得正熟的人,他怎么一直看也看不腻她呢。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光滑的指节轻轻抚过清歌的玲珑腻鼻和红润朱唇。
清歌蹙了蹙眉,翻身将脑袋埋入了他的胸膛里,他的胸膛热度很舒适,清歌又靠近蹭了蹭。
江匀珩躺下身,伸手将人紧紧搂住。
“清歌,我爱你……”他闭眼垂首,深情地在清歌的发顶印上一吻。
天边微亮,清歌感觉身旁少了些什么,她微微睁眼,发现旁边空落落的,顿时睁大眼,有些着急地翻身。
江匀珩侧身站在衣桁前,正拿着外袍要更衣,他察觉到动静,偏头朝清歌笑了笑,“我吵醒你了?”
清歌下床穿上鞋子奔向他,江匀珩怔了怔,随后立刻取下斗篷披到娇弱的人身上,面露微愠道:“下床做甚?着凉了怎么办?”可手指却极为温柔地帮清歌系好斗篷的带子。
清歌仰头看着他,紧张问:“你要出去吗?”
江匀珩点点头,他本来是打算留信告知,如今清歌醒了,便开口道:“歌儿,我要回一趟大昭,大概十日后会回来接你,我的一个护从会留下来保护你……”
清歌不等他说完便拥住了他,她感觉内心一阵阵的抽紧,还未等他离开已经有了思念的痛感。
江匀珩倾身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了,我带你回大昭后便筹备我们的婚事,我以后只守在你一个人身边,陪着你生下我们的孩子……你若是想不起曾经也无碍,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重要的是长相厮守。”也许过去的事对清歌来说,可能痛苦大于快乐。
清歌点点头,在他的怀里抽泣道:“我帮你穿衣……”
“好。”江匀珩松开她,低头吻去了她热烫苦涩的泪水……
五日后
暗夜沉沉,苍穹中只悬了一弯玄月,昏暗月光下的皇宫尸横遍野,鲜血淋漓,如人间炼狱,无一人可以在天亮前活着逃出。
皇帝仓皇跑到奉天殿,远处传来禁军与云秦士兵刀剑碰撞的杂乱刺耳打斗声。
南宫凛的身上沾满了血污,表情恐惧狰狞,毫无往日矜贵威严的模样。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龙椅后,打算从密道逃走。耳旁却突然响起了狂傲浑厚的男声,“哦?原来皇宫真的有密道呀?”
皇帝吓得身体一颤,双手握着剑站直,警觉地环顾四周。
黑暗中倏地闪现了一束小火苗,接着一盏烛火便被点燃。凌然弹了弹指尖,扔掉火柴,邪戾地笑了笑,带着可怖面具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中,似索命的鬼。
皇帝呼吸一滞,战战兢兢道:“你,你是何人?”
凌然脱掉盔甲,露出了里面的明黄色龙袍,皇帝顿时面露惊恐。
凌然仰天大笑,“陛下,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祁宁都尉之子李寅礼!”
皇帝有些茫然,怔愣地看着他。
凌然眼中顿时闪过寒光,他挥刀快步上前,电光火石间将皇帝的剑打落,再挑去了华贵的金镶玉发冠。
皇帝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凌然将刀抵着他的胸膛,怒不可遏地逼视,“你杀了我父兄,竟然还真的想不起我了?那我便提醒你!寅年寅月寅日生,天生帝王命!”
皇帝的眼睛颤了颤,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顿时更为恐惧。
“本王如今是云秦王,也是你这狗皇帝的索命人!本王命不该绝,十年前独自逃亡塞外,到云秦后从任人贱踏的奴隶做起,被羞辱玩弄七年才成为制霸沙场的将军,而后篡夺王位,铲除异己!为得就是这一日,领略大昭龙位的美景,将尊贵的陛下踩在脚下,再慢慢折磨致死……”凌然一字一句,凌厉又狂放道。
皇帝目瞪口呆,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事,当时他刚即位,政权还不稳固,整日都提心吊胆,为了宣扬君威,便杀鸡儆猴……造化弄人,无所依据的流言竟然成真了……
凌然欣赏着脸色灰白,瘫坐在地,不停蠕动着往后退的皇帝,“真有趣,你的臣子看到你这副屁滚尿流的模样还会尊崇你为天子吗?本王是现在召他们进宫来观摩你被折辱的场面,还是将你的头砍下置于尸山上,让他们明日上朝时跪拜呢?”
“本王这双手沾了无数条人命,杀你一个枭心鹤貌的毒君能抵不少罪孽吧!”
皇帝知晓自己死期已至,颤抖着声音,无所顾忌地高喊:“卑鄙的叛党,阴沟里的老鼠也想做皇帝?”
“陛下!救命啊!”
“陛下,救救臣妾!”
江匀燮带着面具来到了殿内,身后是一大队侍卫和被绑着的妃子,妃子们大声地哭喊求饶,祈盼着皇帝还能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