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此时的大食国,亦或是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都是以“神权”来约束国民,君主缺乏绝对的权力,民众也对“国”与“君主”缺少必要的忠诚。这也就导致其国势强盛之时可以纵横四海、开疆拓土,将版图扩充至任何一个角落,可一旦国势衰颓,诺大帝国顷刻间烟消瓦解。
他们还不明白能够维护长久统治的非是对“神”的崇拜,而是急于文化的同源。
所以他们政权分裂、割据自立乃是常态,偶有惊才绝艳之君主以武力强横统一,亦难长久。而远在东方的中原王朝却预期相反,分裂割据只是暂时,神舟一统才是常态。
此等情形之下,大食军队刚刚在西域遭遇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损兵折将靡费无数钱粮,那位哈里发势必受到国内反对势力的掣肘,能够保得住位置都算好的,哪里还有余力继续远征西域?
保守估计,经此一役,起码二十年之内大食国都不可能再度东征。
去此心腹大患,单凭突厥人之力量,不足以影响安西军对于西域的统治,可以相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西域境内必将政局稳定,迎来一波高速发展时期。
事实就是如此,只要有汉人在的地方,经过一段和平时期总能够创造巨大财富,缔造出一个太平盛世……
……
吐迷度率领麾下各族联军一路奔袭,抵达大食军队营地西南、天山脚下的一处险隘。这里是联结东西的必经之路,只要紧紧扼守于此,必能截断大食军队的退路。
然而吐迷度抵达此处之后,除去第一时间将所有斥候尽皆放出,四散打探大食军队的动静之外,更将麾下数千兵卒一分为二,大部分屯驻于险隘里许之地,少部分驻扎在险隘……
他心里对于房俊的预估是大打折扣的,纵然那种能够飞上天的东西可以突袭大食人军营,可仅只是二十余个载弹不过数千斤,如何能够破袭十余万人的军营?
一旦正面开战,大食军队势必派出斥候四下出动谨防被唐军再度设下埋伏,万一来到此处发现他带领麾下兵卒设伏于此,肯定要派出一支军队予以剿灭。
大食人坐拥十余万大军,用来防御营地绰绰有余,就算房俊是战神再世,亦不能破其营地。到时候大食人自可从容派出一支万余人的骑兵,自己这边各族联军看上去名号响亮,实则多是附近部族为了向唐军示好而仓促派出的虾兵蟹将,兵力不足、战力低下,一旦对上大食人的精锐骑兵,必败无疑。
若是按照房俊命令那般屯驻于险隘之中,拦截南北不使一兵一卒通过,待到大食人前来,自己怕是连跑都跑不掉i……
哼哼,想要以这等“借刀杀人”之策略来削弱回纥之实力?
想滴美!
本可汗固然不识得多少字,可《孙子兵法》还是听人读过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夜即将过去,东方天际已经微微放亮,消停一夜的北风渐渐气势,夹杂着雪花在天地之间翻滚肆虐。
吐迷度不仅感叹,这等季节里在夜晚风势减弱是极其罕遇的,结果便恰好被房俊在最需要的时候等来了这么一回。
他虽然不明白那个能够飞上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也大概明白其需要倚靠风力来飞行,但风势又不能太大,否则不但极有可能使其损毁,更使其难以操控。
“天时”正好,想必就算不能大破敌营,亦能够给大食人带去极大之杀伤。
正自琢磨着唐人现在总是玩弄一些新奇的东西,又是威力无匹的火器,又是那能够飞上天对敌人施以“空袭”的怪物,远处斥候策骑而来,到得近前禀报:“前方发现不少大食人军卒,队列涣散,士气低迷,似是刚刚经历一场溃败!”
吐迷度愣了一下……
娘咧!
还当真让房俊将大食军队营地给攻陷了?否则断不会有溃兵抵达此处,要知道大食人对于临阵脱逃的惩罚是极其严厉的,杀无赦!
唯有全军溃败是个例外……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若是大食人当真全军溃败,十余万人是不可能全部阵亡或者被俘的,那么势必有数量极多的溃兵蜂拥而至,自己事先只在这险隘埋伏了少量兵马,大部分都在不远处枕戈待旦,打算形势不利便撒腿就跑。
万一挡不住数量庞大的溃兵,任其冲出险隘逃脱生天,自己可就是违抗军令啊!
他面色大变,赶紧下令:“将全军都拉上来,死也要守住这处险隘,若是有一兵一卒逃过去,严惩不怠!”
“喏!”左右亲信不明所以,心想方才还老神在在的可汗怎地忽然之间就急躁起来?可也不敢多问,赶紧自险隘中奔出,前去将预留一旁等待撤退的兵马全部调来。
然而溃兵如火,还未等那些兵马抵达,无数溃兵已经在凌晨朦胧的夜幕之下陡然出现,漫山遍野般席卷而来。因为此处险隘乃是必经之路,故而散布在原野上的大食人溃兵好似百川汇流一般,向着险隘之初集结,争前恐后试图越过险隘,向大后方溃逃。
身后唐人骑兵正在紧追不舍,稍微跑慢一步就要挨上唐人的马刀,身首异处……
然而等这些溃兵跑到险隘之前,见到居然有人事先把守此处,断了他们的退路,登时又惊又怒。
人性都是一样的,但凡有一条活路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委曲求全、卑躬屈膝,什么尊严什么信仰也没有性命重要,所有的勇气与坚持都将不在,就好似一条抽去骨头的癞皮狗,只要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便足矣。
然而等到面前毫无退路,甚至身临深渊,动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则大多数人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左右都是个死,何不临死之时拼一把?
于是,这些被热气球“空袭”炸得七晕八素仓惶逃遁,又被唐军骑兵衔尾追杀吓破了胆的大食溃兵,在险隘之前终于爆发出应有的战力。毋须将领下令,更毋须督战队鞭策,自行组织起冲锋的阵型向着回纥人为主力组成的守军冲杀过去。
为了这一线生机,每一个大食兵卒都面目狰狞、悍不畏死!
这可苦了守卫险隘的回纥兵卒!
吐迷度看着漫山遍野嗷嗷叫着冲锋而来的大食溃兵,哪怕是久历战阵的他也觉得头皮发麻,回头看看同样面如土色的族中子弟,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被他分出去的大部分兵马尚未到来,成千上万的敌人已经迫在眉睫!只不过自己眼下这么一点兵马就算以一当十也拦不住这些狰狞凶猛的溃兵啊!可万一被溃兵冲过险隘逃出生天,以房俊的心狠手辣岂能饶得了自己?
关键是人家房俊明明叮嘱了自己不能轻敌,且将这等相对轻松的任务交给自己,自己却自作聪明给砸了……
万一任务失败,房俊以军法处置自己怎么办?
要知道阖族上下的性命如今都算是捏在房俊手心儿里,自己若是敢跑,明日房俊就敢将所有迁徙而来的回纥人砍了脑袋筑成京观,摆放在弓月城外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他退无可退,只能迎难而上!
最令人无奈的是这等困难居然是他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否则若是按照房家之命令,自己这数千人挡在这险隘之中,就算不能全歼溃兵,却也可轻松防御两个时辰,足够唐军从后边追杀上来两边夹击,获得一场完胜。
事已至此,再是后悔亦是无益,他抽出弯刀,大喝一声:“敌军已经大败,溃兵蜂拥而至,吾等定要将其拦截,立下一场大功,向唐人争取更多的赏赐!儿郎们,随我死战!”
回纥人最是凶悍,且性情坚韧,绝不会畏难而退,登时齐齐抽出弯刀,齐声大喝:“死战!死战!”
一时间气势雄浑,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