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它们的角色,剑珣唤了一声师父,傀儡笑道:“太子驾到,有失远迎。”
盐立刻端来已经发霉的茶叶,它们不会自己做出动作,只能依照崔祁设定的程序来运行。
剑珣何等聪慧,她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活人,而是崔祁的手笔。
但纠结此事无用,她径直去了赵婴的书房,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赵婴的书房很干净,公文和书籍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只有书案上的纸条格格不入。
剑珣拿起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唐国之书在书架第二排,拿开玉瓶就能看到。”
字迹清逸秀美,和赵婴稍显圆钝的笔迹完全不同。
“崔先生,你果然是重情之人。”
剑珣收好纸条,拿起那个万恶之源的青玉小瓶,暗格忽地打开了。
赵婴平生最上心的就是唐国和新法,暗格里满满当当全是他近三十年来的笔记,要不是墨家的建造技术的确独步天下,这些竹简都要掉下来。
剑珣唤来宫人把这些笔记带回去,等搬到最后时,她才发现,暗格的地面上有小字,若不是她心细,也不可能看到这信息。
“洛京有地利而失水运,慎之又慎。”角落里则是,“强干弱枝。”
“原来师父你都考虑到统一后的定都问题了吗?”
剑珣记下暗格地面上的文字,她的共情能力不算强,但此时她仿佛看到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年蹲在地上苦思冥想,记下每一个有利于唐国的念头,渐渐堆满整个暗格…
得到书房里留给自己的东西,剑珣便打算回宫,傀儡赵婴笑着说道:“恭送太子。”
盐则不见了人影。
剑珣也笑笑:“师父,我先回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死物,它和师父生的一样,声音和习惯无一不同,但它不会思考,更不可能继续为唐国鞠躬尽瘁,只是一个假物罢了。
剑珣抬脚欲走,却发现餐桌上有一面铜镜,她曾经见过这面镜子。
那次是她第一次见崔祁,她还在为赵婴呕血担心不已。
她叹息道:“都不是从前了。”
她拿起镜子,手上却什么都没有,镜子依旧纹丝不动。她再次尝试,这次镜子突然碎裂,她不死心地把碎片带了回去,却发现自己拿不走它。
她不理解:“崔先生这是何意?”
远在乡下的崔祁感知到自己的封印破了,他挥手一画,镜子彻底破碎,溅射出无数的小铜片,剑珣连忙躲开,却因为晚上看不清撞到柳树上,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通的剑珣不再停留,她急匆匆地回宫,另一边的崔祁喃喃道:“不好意思,但借你之手毁镜也是我自作多情。他为了唐国辛劳一生,唐王该有所表示。”
他下意识地希望唐王剑珣能记得她的老师,为此他出了下策,毁镜。
镜子不仅仅是一个器物,更是唯一能映照自己的事物,因而镜子被赋予很多意义。崔祁毁了咫尺镜,也是为这段充斥着利用,监视等等并不纯粹东西的友情做结。
从此赵婴入青史,崔祁依旧是超然的红尘仙人。
天色未明,崔祁便醒了过来,他睡不着,念了数遍清心咒都无法平静下来,他叹道:“幼渔,你可真是的…”
没说出口的是残忍还是洒脱无人知晓,但崔祁笑了出来:“不错,你若是视死如归才是假的。”
他看懂了赵婴死前的眼泪,他不甘心,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新法也需要与时俱进,可他已经死了。
回宫的唐王有些恍惚,她在军营下过苦功夫,崔祁也无意伤害她,因而碎铜片并没有给她留下伤口,可她很痛,是物是人非,是神魂俱灭。
千面司的公主缃等在那里,她是唐国最神秘的人物,新王即位,她掌握的秘密太多,所以她该彻底地死去了。
唐国的宗室大多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极致的权力欲望,像公子不识那样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少之又少。
缃当然不是甘心赴死的,她经历了最深切的地狱依旧活了下来,可是她不死,千面司的主人还是唐王元,而不是唐王剑珣。于是她等在那里,等待着注定的命运和自己的最后一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