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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2 / 2)

窄小逼仄,漆黑的被褥盖在一个人身上,将他的身形隐去。

那人身形轻轻摆动,显然还活着,

但...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是小远吗?”温二东侧着头一点点靠近,试探着呼喊。

“王远,王远?”

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温二东心中的不祥愈发强盛,步子也慢了下来,

回荡在屋中的脚步声也慢慢放缓。

温二东忽然有些不敢上前,他怕看到王远的尸体,

虽说王远是他同乡,但他不到十岁就跟着自己,说是当儿子养也不为过。

最后,温二东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点点坚定,

快步上前,一把将那人的身体翻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一切让温二东瞳孔骤然放大,

身体不自觉地一抖,向后两步,跌落在地。

他眼神中充满慌张,背后瞬间被冷汗打湿,额头也浸出细汗。

这时,那胡子拉碴的大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面露悲痛,弯腰想要将温二东扶起来,

但温二东似乎失去了往日沉稳,双手胡乱攀爬,死死扣住大汉手臂,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温二东双目血红,瞳孔已经放大,形象犹如厉鬼!

那大汉面露悲痛,叹息一声,声音也不再洪亮,而是变得低沉:

“不知道,大人您走后,

王远因在军中饮酒被贬职,充入前军为斥候,

但...半月前最后一次外出探查,他没有回来,同僚说他骑术不佳,被乌孙部的斥候斩了。

但您知道,他骑射很好,

其他斥候都回来了,唯独他没有回来..这不对。

那时已经城禁,我们都无法出城,能出城只有走商的...那些人。

以往我帮过他们,还有几分薄面,我们凑了一些银钱后,他们便答应寻找,

最后在城外不到三里的土坡找到了王远...那时他...”

“他...背后中箭,手脚俱断,七窍被毁...找到他时还有最后一口气...

我们也不敢告诉您,

便...将他安置在这废弃民舍里,若他死了也好,算是死在草原人手里。

大夫...大夫说他身中元气尽失,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只因心有郁气。”

这时,其余几人也慢慢走了进来,

就这样,温二东瘫坐在地上,

其余几人站在其身后,看着那狭窄的小床,

以及那模糊不堪,与尸体无异的王远。

画面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温二东那不停晃动的眸子,在昭示着他心中不甘。

谁都得手他清楚,无外乎是先前的几个死对头。

只是温二东有些困惑,

为何他已经认输,认命了,他们还要下杀手。

军中亦有派系之争,尤其是盘踞在此十余年的赤林军,更是复杂无比。

以往落败只需要交出军权,其部卒会被妥善安置,至少降职,但性命无忧。

温二东便是如此,他先前也是如此认为。

但现在,见到了如同烂肉一般的王远,

温二东心中出奇的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哀伤悲痛,就如没了心。

他慢慢爬了起来,一点点靠近床榻,

那狰狞的脸孔一点点放下,直到此刻他心中才有悲痛涌来,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

手掌颤抖想要去摸一摸这个同乡,

但...手却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这时,王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起伏的胸口变得剧烈,整个人也微微挣扎,

刚刚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崩碎,血腥味弥漫。

温二东再也无法掩盖心中痛楚,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小远!”

声泪俱下,伴随着温二东的哭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毕露。

慌忙之中,温二东视线一凝,直直看向床榻一侧,

伤口迸裂开的鲜血流淌出来,顺着床榻一点点滴落,

而王远虽口不能言,耳不能闻,鼻不能嗅,眼不能视,但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右手食指在血液中来回涂抹,写写画画...

温二东歪了歪头,又将身子侧过来,仔细看着那潦草字迹,

虽然杂乱,但他就是能看懂,

“大...哥。”

简单的两个字,王远写了许久,潦草的血迹沾满床榻,温二东牙关紧锁,无法控制心绪。

王远的手在温二东的手上滑了滑,温二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以前王远觉得操练辛苦,他是会用力摸一摸王远的头,告诉他不苦。

如今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温二东连忙抬起手,在王远的头上摸了摸,表示自己的身份。

王远顿时愣住,而后变得激动,似乎凭空出现一股力气,手指比划起来顺畅了许多,一个又一个的字被写了出来,

“你...”

“走后,”

“他们都,欺负我。”

手指无力放下,浸入血泊,不再动弹。

温二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声音颤抖得愈发剧烈,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腹,让他心如绞痛。

....

半个时辰后,杂乱的小院内多了一个小土坡,

没有墓碑,没有名字,毫不起眼,只是让这小院多添杂了几分凌乱。

温二东站在土坡前,拄着锨镐,面色如常,神情如霜。

北风营军卒所遭遇一切,都是受他拖累,乃他之过错。

此事他推脱不得,也不会推脱。

可他平白蒙受无妄之灾,何处说理?谁来言对错?

刺杀钦差一事他根本无从知晓,却连累同袍,连累同乡。

想到这,温二东摇了摇头,

错不在他,也不在侯爷,错的是这世道。

这相互攻讦,置人死地的世道。

温二东一直在赤林城,他能感觉到,

十余年前的大乾还不是如此,

那时各退一步,便各自安好。

如今却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我十四从军,北疆三十年,厮杀无数,率部斩万余,一纸诬告便让我得如此下场,这什么世道。”

温二东的眸子一点点坚定,若说在昨夜,他还心有动摇。

但此刻,他已然无比坚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以我之才,能为总兵已是极限,

我不是朝廷大人,一言定生死,也不是西边两位侯爷,搅动天下风云,

我这等人,在史书上连只言片语都无法留存,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