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十分,刚刚下班的思唯给慕慎容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慕慎容应答的声音低沉得让人怔忡。
思唯顿了顿,才问道:“你晚上有空吗?明天就要走了,我跟你哥好歹也应该给你践行吧?”
电话那头的慕慎容却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思唯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依然站在沈嘉晨的小屋里,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录音闹钟上,他忽然伸出手去按了按。
闹钟忽然就唱起歌来,是多年前的一首流行歌曲,悠扬悦耳的曲调,早已在流行中消逝多年,于他,却是分外地熟悉。
多年前,他住着的那个小区还有着社区广播的设备,到了某个时间点还会播两首歌曲,这首歌就曾经在小区里萦绕了很长一段时间。
慕慎容听着这熟悉的曲调,放在闹钟上的手忽然就忘了拿下来。
电话那头,思唯同样听到了这首歌,不由得一怔——这歌,不是沈嘉晨一直存在手机里那首老歌吗?当初她去山区找黎浅,被困山上无聊的时候用沈嘉晨的手机放歌,来来回回总是这么一首,用她的话来说,老得掉牙,不知道沈嘉晨为什么喜欢。
此时此刻,联想到沈嘉晨身上,思唯呼吸忽然就紧了紧,随后小心翼翼地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在哪里啊?”
慕慎容依然没有回答,没过多久,电话忽然就挂掉了。
思唯怔了怔,很快给慕慎希打了个电话,随后就驾车驶离了公司。
她找到沈嘉晨住着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思唯没来过这里,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时,却并不见有人。
她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卧室门口,有些紧张地探头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忽然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一个黑色身影。
思唯心头猛地一跳,下一刻,她伸出手来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屋子里骤然亮了起来,橘色的灯光并不刺眼,照出慕慎容坐在床边的身影。
他微微低了头坐在那里,似乎是在出神,然而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他却忽然抬起头来,往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看去。
恍惚之间,思唯似乎在他眼中看见了什么闪光的东西。她微微一怔,再要仔细去看时,慕慎容却又已经收回视线,静静平视着灯光之下屋子里的一切。
“你怎么跑这里来啦?”思唯心头虽然有所触动,但说到底,她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宋衍和沈嘉晨那边的,所以此时此刻她心情也有些复杂,只是转移话题,“我跟你哥等你吃饭呢,你要不要去啊?”
慕慎容依然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是凝滞的,思唯僵硬地站立了片刻,终于受不了了,微微一跺脚,“这破屋子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再看能看出花来?”
听到这句话,慕慎容终于又一次抬眸看向了她。
这一次,思唯看得清楚,他眼睛里,是真的有东西。
她忽然就有些僵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这男人,竟然……
慕慎容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扯了扯,随后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夜色。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很像她。”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开口,“你知道,她从前也像你一样,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是到头来,却住进这样的屋子里——”
思唯看着他的背影,无言以对。
“你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思唯一怔,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不知道。我原本跟她又没什么交集,高中她转学之后就再也没联系……是后来意外重逢,浅浅又去她教书的山区待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熟悉起来的……那时候她已经是这个样子,我们哪知道她之前发生过什么……”
慕慎容将她的回答听在耳中,似乎又扯了扯嘴角,视线所及,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是啊,没有人知道她那些年经历了什么,哪怕是沈嘉宁。即便他能够说出她那几年的遭遇,可他那时候毕竟是怨恨着她这个妹妹的,她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沈嘉宁也不会知道。
一切的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承受,自己掩埋……
而他,还要怎么样去恨这样一个她?
……
C省,山区。
室外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小雨,教室里,学生们正埋头做着一场测验,而沈嘉晨则坐在讲台上低头仔细地研究着一本小学四年级的教学参考书。
正在大家都聚精会神的时候,教室的右后角却忽然传来一个学生的惊叫声。
沈嘉晨抬头看去,却见那学生正使劲捂着自己的试卷,而他的上方,屋顶正有水滴渗落,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上。
见状,沈嘉晨连忙起身冲下来,帮着那个学生转移了课桌,随后又安抚了学生让他们继续测验,这才又抬头看向屋顶渗水的地方。
渗水处的那根椽木已经被彻底渗透,然而外面的还只是一场小雨,看来屋顶已经漏得很厉害,如果不赶紧修葺,指不定明天一场大雨,教室都没法待了。
想到这里,沈嘉晨转身走出教室,来到厨房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把梯子,搭上屋檐之后,她一点点地攀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她在屋顶小心翼翼地挪动,检查之后,发现是屋顶的一片瓦已经彻底碎了,这才让雨渗进了屋里。于是沈嘉晨又从屋顶下来,绕到屋后的位置,从屋后堆着的几十片小瓦片中找了个完好的,拿着重新回到了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