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叶佳瑶被敲门声吵醒,屋外还是乌洞洞的,睡在外间的乔汐点了烛火去开门。
夏淳于夹着一声寒湿之气进门来。
叶佳瑶忙披上外衣,也来不及询问什么,赶紧吩咐乔汐:“去备热水,让香桃也起来伺候。”
乔汐立马去办,叶佳瑶开了衣柜,替他拿干净的棉衣,又去净房取了棉帕来。
夏淳于就在火盆边脱了湿掉的衣裳,接过棉帕胡乱擦了擦,拿起干净松软的棉衣穿上。
热水很快送进来,夏淳于洗了把脸,才算收拾停当。
叶佳瑶一直在边上递这递那,边观察他的神色,脸上还染着霜雪之气,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湛黑的眼深沉入暗夜的海,虽然他已经极力的收敛,但还是能看出内里暗涌的寒流。
香桃捧上热茶,夏淳于没接,直接钻进了被窝,跟叶佳瑶说:“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先睡半个时辰,待会儿叫醒我,还要去办事。”
很想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这一刻,叶佳瑶选择了沉默,看得出来,他真的累坏了。
叶佳瑶示意乔汐和香桃去休息,等回头时,床上的人已经发出微微的鼻鼾声,叶佳瑶苦笑了下,把钟漏搬到了床头的高几上,依偎着他躺了下来,睁着眼睛看钟漏,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呀!
她不敢睡,怕睡过了头,耽误了他的事,而且脑子里许多念头像疯长的杂草滋生蔓延,杂乱无序。
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夜,因着是雨夜,本该透入窗棱的那一线曙光姗姗来迟,墨色浓重,压抑的人胸口生闷。
以为过了很久,可是看看钟漏里的细沙,似乎都没怎么变化。
叶佳瑶无声叹息,闭上眼睛继续胡思乱想。
说好的时间还没到,夏淳于就自动醒来。
叶佳瑶也猛地醒过神来,第一时间看钟漏:“还没到时间,你再睡会儿。”
夏淳于翻了个身将她抱入怀中,最习惯最亲密的姿势相拥着。
声音还带着疲惫的沙哑:“不睡了,陪我说说话吧!”
叶佳瑶心弦一紧,他是要告诉她了吗?
“我知道这阵子你心里很不安,可是事关机密,不说也是为你好,不过,现在事情有些变故,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夏淳于想到宋七传回来的话,才明白过来,有些事,真的不是他说没问题,她就不会担心的,瑶瑶是敏感纤细的女人,早就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与其让她瞎猜疑,越猜越不安,还不如直白的告诉她,况且,现在的局势,还真的需要一个旁观者来分析分析。
不知为何,叶佳瑶现在反倒不紧张了,无论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面对,她就不怕。
夏淳于默了片刻,组织了下语言,道:“其实赫连煊已经不在西蒙,皇上下了密令,令他去驻守东北,也就是阿阮报信后的第三天。我们都很困惑,皇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东北以前是父亲在那镇守,父亲回金陵后,就有威远将军马鸣远镇守,那边一直平安无事,完全没有必要把赫连煊调去那边,我们不得不把情况跟裕王联系在一块儿。”
“而那个苏媛媛是赫连煊早年安插在青楼的一个暗人,只有很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消息却最是灵通,但裕王现在对赫连王府的监控十分严密,偷偷摸摸的,反倒容易露馅,小景索性大鸣大放,跟苏媛媛接触,通过苏媛媛的情报,以及我在宫里打听到的一些事情,我们预感到裕王在布一个局,但具体是什么,我们都不太清楚。”
“这还多亏了你的那份名单,我们抓出了巡防司的郑大人,顺藤摸瓜,揪出了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明面上是太子阵营的人,其实,他一直是裕王的人,这次,裕王对太子阵营的人下手,罗列了许多罪名,我们趁机透露兵部尚书私底下贩卖军火的证据给御史台的蒋大人,御史台蒋大人也是裕王的人,但他不清楚兵部尚书也是裕王阵营的,都来不及禀报裕王,马上呈报御前,也就是说,这一仗,裕王并没有占到便宜,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一起被拔除了。”
叶佳瑶认真听着,心也跟着他的话起起落落。
夏淳于继续道:“但问题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们都以为裕王只是在铲除太子的势力,谁知有人供出太子在秘密训练死士,皇上震怒,勒令严查,这件事,一直是机密中的机密,连我都不知道,只有赫连煊是知情的,好在先前阿阮的报信,让太子心生警觉,早早动手把所有证据掩盖,线索断了。”
叶佳瑶心头一紧:“太子为什么要训练死士,难道他真的有那个心思?”
夏淳于一记冷笑:“如果没有这些死士,太子早就被暗杀无数次了,为了自保而已。”
叶佳瑶松了一口气,线索断了就好,不然的话,皇上才不管你是什么目的,绝对不会容忍,天知道皇上会不户以为太子训练死士是要刺杀他。
“如今,所有线索串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皇上对赫连煊的态度,估计,太子秘密组建了一批死士的事情早有人告知皇上了,估计还加油添醋,皇上岂能容忍太子有谋逆之心,必定要先斩断太子的羽翼,前去抄兵书尚书府上的御林军头领是我的人,他从兵部尚书府上搜出了一封尚未来得及发出去密令,勒令马鸣远等赫连煊一到就地正法。”
叶佳瑶倒抽一口冷气,惊道:“那赫连煊岂不是有危险?”
夏淳于摇摇头:“先前我已经告知了赫连煊,让他注意提防,他故意称病,延缓了去东北的进程,现在估计还在路上。”
“可是,皇上已然对赫连煊起了杀心,赫连王府岂不是危险了?”叶佳瑶担心不已。
夏淳于叹息,面色凝重:“这就是我苦恼的问题,尽管皇上没能找到太子确实逐渐了死士的证据,但皇上疑心已起,要想消除皇上的疑心,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子现在被软禁。”
叶佳瑶陷入沉思,是啊,皇上最介意的就是有人试图动摇他的宝座,历史上,弑杀亲子的例子不是没有。
“这个局,很难破,要是不能消除皇上的疑心,太子失宠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太子一旦失势,赫连家首当其冲,我如何能坐视不理?”夏淳于揉了揉发胀的脑仁,无奈道。
叶佳瑶迟疑着说:“有没有办法祸水东移?”
夏淳于眸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说,有人想要暗杀太子吗?既然能暗杀太子那就也能暗杀皇上。”叶佳瑶冷然道。
夏淳于惊坐起来,立马捂住叶佳瑶的嘴,警惕的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响动,确定外面没人,这才松开手。
压低了声音,正色道:“说说。”
叶佳瑶也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太子被软禁,看守的一定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人吧?”
“嗯,皇上知道我跟赫连家的关系,没让我插手,连我的人全都排除在外。”夏淳于道。
叶佳瑶眸中透出一股狠意:“看吧,连皇上都对你起了戒备之心,这是逼着咱们不遗余力的帮助太子了,太子倒台,恐怕咱们靖安侯府也要遭殃了。”
“只有帮助太子洗去疑点,大家才能安然度过这场危机,我的计划是,派人刺杀皇上,当然不是真刺,最好把疑点指向舒贵妃,至于死士,我不相信裕王就没有。”叶佳瑶说道。
夏淳于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鸡鸣。
夏淳于松开眉头,默默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佳瑶,神色无比郑重:“今日说的这些话,决不能再入第三人之耳。”
叶佳瑶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的主意是被采纳了呢?还是被否定了,她也知道,这件事办起来有很大的难度,要冒很大的风险。
夏淳于起身穿衣,边说:“我要出去了,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你的美食节。”
叶佳瑶又想起一件事:“小景让我把苏媛媛列入九美,还有你把母亲支走,是不是先前就有什么计划?”
夏淳于道:“是有计划,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要重新谋划了。”
“那……母亲还要走吗?她昨天跟我说不想走了。”
夏淳于犹豫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走,必须走。”
“那父亲呢?”
夏淳于回过头来:“父亲会按原计划行事,所以,必须走。”
呃……叶佳瑶有点转不过来,敢情原定的计划里,侯爷也参与了?
夏淳于出门的时候,天刚刚放亮,还是阴沉沉的,寒意透骨,叶佳瑶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消失在清冷的晨辉中,心情还是很沉重,但是总算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而且这些事,必须做,反而定下心来,她相信淳于的谋略和能力,相信赫连煊虽远在天边,但不至于一点防备措施都没有。
管他呢,反正她是他的人,他要走什么路,她跟着就是了,上天还是入地,大家一起,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