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组织里,都有魏登这样的人,职位不高,但资格老,人脉广,背后有靠山,实际的地位和影响力要远远高于职位。斩杀这样一个人的警示作用,也要远远高于惩治普通军官。
负责用竹竿挑着魏登的脑袋,巡游各段城墙的,是郭仲元的一个心腹甲士,郭仲元另外再加派了十个大嗓门的士卒跟随。
仅只遣出这点人手,郭仲元身边的正军就下降到了不满百人。本来还有一批牢城军随行,昨夜应急派了出去,一时回不来。
昨晚那阵子喧嚷,说来也是极险。
偌大的开封城里百业齐备,实在龙蛇混杂,陆续逃进城的百姓又超过三万多人。万一有人惊惶生乱,百姓流言传播,自家恐吓,立刻就要出大乱子。所以郭仲元早有严令净街,无论日夜,任何人未奉军令,不准出门行走。
偏偏有一批宋国来的豪商不听号令。他们被蒙古军横中直撞的战绩吓破了胆,又自认没有与周国军民同生共死的职责,于是仗着做生意时到处撒钱积累的人脉,私下与人串通。这些人真是有钱,也真是舍得花,竟然很快用重金贿赂了一队手把城门的士卒,打算以他们为掩护,夤夜开城逃亡。
如果开封城防稳固,兵力充足,便是出动一些人马出城,主动掩护他们逃亡,也无不可。毕竟这些人都是大金主,以后生意还有得要做。而且南朝官商不分,他们背后的某一路有力人士,天晓得以后用不用得着。
奈何开封城正逢虚弱时候,他们若逃出去,几乎必然会落到蒙古军手里,城里兵力匮乏可就瞒不住了。
蒙古军不擅长攻城,看他们突如其来的德行,也不像是能携带各种攻城器械的模样。但若给他们知道城里的军事力量窘迫到了何等程度,知道郭仲元这个主将身边只带百多人到处奔走镇压……哪有不来撕咬的道理?
就算不愿蚁附登城,他们也可以驱使百姓,用人命来填城壕!
好在这帮人并未得逞。监察各种异动是录事司的擅长,此番蒙古突袭,录事司事前全无预警,人人都觉羞耻,在城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们提前探听到了风声,通报郭仲元急遣军马拦截。郭仲元当即把二百多牢城军派了出去,当街将一行人堵住,先杀了为首的数人,又杀了收受贿赂的小校。
录事司的人随即提议,要占用开封城内较高的建筑,专门用于监察动向。另外又建议说,某类人物在和平时候,个个都能在开封横着走,也是地方官员的座上宾。但战时的规矩不同,为了防患于未然,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于是郭仲元令牢城军协助,将城内可能动摇的巨富、商贾、来做生意的宋人大豪之流提前收拢到一处,名为保护,实为圈禁。
每件事都需要人手去做,每一队人手都得郭仲元派出。郭仲元每次聚集起来一点可用之人,又立刻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被重新散播到巨大的城池里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埽兵,忙着用铲子往翻腾的河水里铲土,可铲一点就被汤汤河水吞没一点,丝毫看不出作用。
偏偏城外还有茹毛饮血之辈虎视眈眈。郭仲元只能竭力稳定城里局势,让外头的吃客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大周的北疆各重镇接近蒙古,日常小规模的战斗不断,驻军普遍装备精良,训练充分,数量也多。但开封与北疆的城池不同,作为宋国旧都和整个河南的中心城市,其政治和经济上的意义,一向远远大于军事意义。在军事上,开封作为后勤军需集散中心的意义,又远远大于守御节点。
所以一旦出现严峻的局面,少量军队忙于镇压内部纷乱,对外全靠民伕实行疑兵之计,也就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