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欲何为?”
说完,还嫌弃地瞥了眼旁边狼狈的皇后。
都是聪明人,他这一个动作,白清嘉就看懂了。
萧长渊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造反和五皇子造反相比,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名正言顺。
皇帝死了,他不需要任何遗诏,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而今天,此时此刻,五皇子已经把名正言顺当皇帝的理由送到了他手上。
他只需要说皇帝死于五皇子之手,或是死于乱军之中,朝中没一人能有实质证据证明他弑父杀君。
正好,他也能报了自己小姨的血仇。
怎么想,都赚翻了。
老皇帝必然也想通了这些关窍,所以看了皇后。
他猜到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死后和自己厌恶了一辈子的毒妇合葬。
而且萧长渊显然不会那么好心,给他留下任何纸质文件、要求不合葬的机会。
更不可能顺了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老皇帝脸上都有了种即将慷慨赴死的坦然了。
却不想第三人格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到近乎诡异:
“儿臣今儿既闯了进来,阻止五弟对父皇下手,便不会谋求父皇性命。父皇您……想多了。”
想多了?
就连白清嘉,都不相信第三人格会这么好心。
这可是被她定义为太子身上最危险、最不可控的人格啊!
所以老皇帝听了他的话,并没有高兴,反而陷入沉思。
倒是皇后,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目眦欲裂宛如疯子般骂他:
“你果然是那个贱人教养出的东西!这些年,尽筹谋着为那贱人报仇!本宫当初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庄严肃穆的宸宫中响起。
所有人都跟见鬼了似的,傻乎乎看着还没来得及彻底收回手的白清嘉。
她纤瘦的、挺直的脊背,逆着烛火的光芒,倒映在窗棱上。
高大、威严。
皇后遍布皱纹的脸上,瞬间肿起一个发红的印子来。
“母后,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白清嘉居高临下,打量着皇后狼狈的姿态,淡淡道,
“不论是你生了太子殿下,还是杀了你的亲妹妹,都只有承受后果的份。
如今太子殿下是我的夫君,我虽嫁入了东宫,却还是姓白,不姓萧的。
叫你一声母后,是看得起你。
以后若再叫我听见你骂他,就别怪我这个儿媳不给你脸面了。”
老皇帝和太子,倒是半点没生气,反而还饶有兴致看她们两个女人打架的。
押送皇后过来的两个侍卫,应该是太子的心腹。
原本皇后骂太子,他们还不知道该不该管。
眼下太子妃亲手打了皇后,他们也立刻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马上扣押好皇后,堵住了她的嘴。
而她的丈夫和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全然不为所动。
那模样,既可笑,又可悲。
太子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打量着老皇帝,淡淡道:
“她死前说过,希望来世和你、和母后,再没半点牵扯。”
老皇帝的胡须微微抖动,面色多了些许灰白。
太子没理会他脸色的变化,继续说:
“她过世只有十余载,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见到自己的夫婿和儿子,有没有投胎。
若如今放你下去,岂不是纵容你继续纠缠她,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吗?
所以,父皇,好好活着吧。
儿臣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去死的。”
白清嘉看着第三人格那张冰冷到淡漠的脸,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偌大的宸宫里,全是父母兄弟的亲人,唯一的暖色却只有墙角那盏宫灯。
烛火幽幽,照不见人心。
……
白清嘉料到了,太子说不会让老皇帝死,定然也不会让他继续舒舒服服当皇帝的。
却没想到,他能直接逼老皇帝写出一封退位诏书。
诏书中直言他经过此次宫变,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和看法,也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处理起国事来力不从心,愿主动退位,让太子接替自己好好治理这个国家。
老皇帝自己,则在诏书中言明,想要暂居宫中一处冷僻宫殿,修仙问道参悟佛法。
在位的皇帝若是求仙问道,指定会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但老皇帝,他主动退位了。
既表达了要求仙问道的不良思想,又主动禅位……
一时间,大夏朝堂中所有官员的心里,都百味杂陈。
几经犹豫和权衡利弊后,所有人都同意了老皇帝的想法。
寅时三刻,太庙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颤。白清嘉看着礼部送来的十二章纹冕服,指尖抚过玄衣纁裳上金线绣的日月星辰,忽然听见身后珠帘脆响。
萧长渊赤着脚踩在青金石地砖上,苍白的脚背在深衣下若隐若现。他歪头打量铜镜里的皇后翟衣,忽然伸手将白清嘉发间玉簪抽走,乌发如瀑垂落腰际。
“娘娘可知?“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后颈,“太庙地宫藏着的可不只是萧氏先祖的牌位。“
白清嘉望着镜中映出的血色眼眸,袖中《帝王心术》的手稿硌得掌心生疼。这本从暗卫处得来的手札,字迹竟与先皇后临终血书如出一辙。
“陛下是说...那些刻在玄武岩上的前朝遗诏?“她故意将漆喵新书中的句子混入话中,“臣妾倒是好奇,太祖皇帝为何要在地下养着食人鲳?“
萧长渊的手指猛然收紧,却见白清嘉突然转身,将温热的手掌贴在他心口。细密的金丝从她袖口爬出,竟在龙袍上织就出北斗七星的纹样。
“陛下心疾发作时,这里会浮现朱砂痣。“她指尖点在第三根肋骨间隙,“先皇后手札记载,这叫做'锁魂印'——您说漆喵若是把这个写进新书,读者会不会觉得有趣?“
承天门外忽然传来钟鸣,七十二声礼炮惊起寒鸦。萧长渊突然轻笑,将白清嘉拽到窗前。透过朱红窗棂,只见太庙前的汉白玉广场上,白氏宗亲正被铁链锁作两列。
“爱妃觉得,用你叔父的血祭旗如何?“他呼吸喷洒在她耳后,“听闻西北军中有种刑罚,将人埋在雪地里浇热水,能开出最艳丽的红梅。“
白清嘉反手握住他腕间命门,藏在舌下的银针蓄势待发。晨光穿过云层照在刑场上,她忽然看到白乐萱发间闪过孔雀蓝的微光——那是南疆死士联络用的蓝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