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还想再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郭夫子毫无征兆地插话道:“因为这些苦难,都是从她想与众不同开始的。”
谢锦珠闻声回头,谢小七却趁机甩开她跑了。
谢锦珠看看谢小七的背影又看向郭夫子,皱眉道:“夫子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人不可贪多贪足。”
郭夫子无可奈何地看着谢锦珠,摇头道:“贪心不足,往往就是苦难的开始。”
“不是想知道吗?跟上!”
谢锦珠迟疑一刹拔腿跟上:“夫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带你去找苦主。”
郭夫子一眼也不看谢锦珠,自顾自的:“等见到另一个试图触碰规矩的人,你或许就不会那么执着了。”
有了谢锦珠几日前的警告,庄秀云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活计,不得不忍着心疼吃上了几顿饱饭。
看到谢锦珠和郭夫子来了,庄秀云赶紧把手上的最后一点馍渣塞进嘴里,一边擦手一边朝着这边跑:“郭老先生,谢姑娘好!”
谢锦珠有些意外她居然和郭夫子是老相识,跟着正在寒暄的二人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眉心再度皱起。
庄秀云听到郭夫子的话,讶然道:“读书?”
“不读啦。”
庄秀云自嘲道:“我这个样子,还读什么书嘛。”
活着耗尽了所有力气,已经挪不出多余的力气去妄想了。
谢锦珠听出些许端倪,诧异道:“大娘是……”
“她算是我的半个学生。”
郭夫子抢在庄秀云开口之前说:“之所以是半个,一来是因为她并非我想收之人,二则就是因为她学到中途败废。”
“再往前二十年,她的心气儿不比你低。”
可此时眼前的庄秀云却彻底变了个人。
谢锦珠无法想象大娘在少女时期意气风发的模样,也难以从她布满褶皱的眼角眉梢找出曾经的傲气。
此时此刻的庄秀云,只是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深深朝着黄土大地弓腰的沧桑妇人。
谢锦珠眼中掠起暗色。
庄秀云大概是猜到了郭夫子的来意,面上仍带着局促,但开口时的口吻非常从容:“嗐,那会儿年轻嘛。”
“总想着男女都是双手双脚,脖子上顶了一个脑袋,也不觉得自己会比谁差。”
年少时心气高傲,执意向冲破世俗的常规。
但回头看现在……
庄秀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也不亏。”
“我这不是还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吗?没白折腾!”
从庄二丫到庄秀云,从目不识丁,到珍重又笨拙地写出自己的新名字,她走了很多弯路。
夫家的厌弃,娘家的嘲笑,来自儿子女儿的不屑一顾,旁人无休无止的讥诮。
步步留痕。
甚至本该与她无关的意外,也被拉扯到了她的痴心妄想上,全盘变成了她的罪过。
至此半生不得解脱。
然而回想过往之时,庄秀云的眼底还是晕着笑。
谢锦珠眸色渐深,突然问:“那你后悔吗?”
“谁都说你错了,所有人都在怪你,在被指责的时候,后悔过年少时的冲动吗?”
庄秀云愣了愣,下一秒就脱口而出:“不悔!”
就算是再来一次,重新再选,她也会这么做!
郭夫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庄秀云对着谢锦珠苦笑:“我这辈子啊,总共就为自己活过那么几年。”
“所以哪怕明知是错了,我也还是会那么做的。”
谢锦珠失笑出声,笑眼弯弯地对着瞪眼的郭夫子说:“您瞧瞧?”
“我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