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环境使然,更何况大家同为女人。明珠从不屑不齿,到好奇心渐起,慢慢也跟他们学起,上厨房拿两根黄瓜,一根拿着,大口开嚼,另一根切成薄片,敷贴脸上,贴完的黄瓜片又放在盘子里摆盘,端出去前厅,好东西不能浪费。
这些姑娘们各有各的美容高招,而且不厌其烦。单说洗头发吧,又浪费,又节俭,说她们浪费,要往头发上抹鸡蛋清,据说洗出来顺滑,说她们勤俭,厨房里淘米的水,她们要厨子用口大缸储存着当洗发水。效果怎么样呢看姑娘们出浴后的样子,就知道还不错啦。
明珠有一头天然的卷发,不打理时,枯黄,干燥,像乱蓬蓬的草丛。她一开始觉得姑娘们做法可笑,可是这些姑娘的头发确实又黑又柔顺,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
按照她们的方法,慢慢的,明珠的头发比以前要好梳理,春娇还专门送她一把牛角梳,虽然还是卷翘,但是比以前柔顺,有了光泽。
在澡堂这个地方,明珠开始懂得照顾自己,找回做女人的感觉。
澡堂不仅是姑娘们修养容颜,交流美容心得的地方,还是一个八卦的好场所。在那些静静的夏夜里,明珠一边将那些薄片贴敷脸上,一边躺在躺椅上听着宝菱她们叽叽喳喳畅聊东南西北,从某位大老爷又换了跟班,到于妈是否有相好的,从脸上擦的胭脂到坊间烤鸭,从张三爱到后门桥买煎面肠,到李四新纳了第七房小妾,……女人和女人凑一块儿,闲话就像鱼口中的泡泡,一串串吐不完。
最常说的,还是她们中发生的事,比如,银荷最近被一个叫庆桂的大人包了,姐妹们都撺掇她,干脆让庆大人出资将她赎身出去。
银荷左右犹豫,一则庆大人家中有大老婆,她嫁过去也只能做小,若大老婆脾气好还好,若是老虎脾气,还有她的活么;二则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若错过了了庆大人,不知以后还会不会遇见更好的恩客。
春娇格外享受桃院的日子,鄙弃道:“给人做妾有什么好的,待恩宠新鲜过后,不过是寂寞墙垣中清冷至死。在这里他要是想快活,得说好听的,还得先贡大把大把的银票,否则老娘我还不伺候呢。”
银荷忧心道:“青楼本是青春饭,在这里能做到几时春娇,你会做多久呢”
春娇仰望星空:“我呀,希望有一天跟于妈一样,等我老得不能接客了,带几个头牌,在这八大胡同里重新立个门户,过逍遥日子。”
宝菱笑道:“于妈妈要是知道有人抢她饭碗,看你现在还能逍遥么”
银荷道:“我对现在很满意,不管庆大人宠爱几时,只要有人爱我就行。”
宝菱哀叹道:“银荷,你不会真是对那位大人动心了吧”
春娇道:“做这行,不能动真情,谁先动情谁就输。那些客人动情了,会多往外掏钱;女人要是动了情,会输得很惨。”
明珠道:“什么赢啊,输的,又不是打架”
洗澡水凉了,春娇从盆中站起身道:“傻丫头,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世界上,谁没有钱能够活下去”
“明珠,你呢,不会一直做活吧,是想在这里遇见恩客,把你赎回”
“这里只是我的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有一天,我会回家的。”
“回家这里堂堂正正出去的方式,就是被人赎出去。”
“家,就是家,我一定会重新建立我的家,不是在青楼,不是嫁人,是真的,在我成长起来的地方,把那个破碎的家修补起来,即使老爹已经不在。”
一众人拿一种不可解的眼光看着她。
人怎么会回到过去呢,过去了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洗得很是舒服,明珠从桶里伸出腿,翘起两只脚,周围人惊诧道:“明珠,好大的一双脚!”
“大么”
“真大!”
“俺爹说了,大脚丫踏实!”
“可是,明珠,男人都喜欢纤巧的小脚。”
男人谁知道在哪里,王志禄也不知漂在这京城里的何处,她很为这双大脚丫自豪,就是这双脚,带着她从长白山走到京城,将来的路也要靠着这双大脚丫走下去。
明珠清了清嗓子道:”我给你们来段曲子,唱完你们就不觉得我的脚大了。
南山有个二姑娘,二姑娘要上庙里去烧香。
衣裳做了十几箱,就剩下一双鞋没做上。
红缎子买了三十六匹,钢针就买了一皮箱。
十八个裁缝纳鞋底,还有十八个裁缝做鞋帮。
鞋上绣了一个莲瓣,绒线就用了四箩筐。
裁缝将鞋做完毕,十八个丫鬟就抬到上房。
二姑娘穿上鞋迈了一步,哎呦呦,疼死了我的亲娘。
脱下鞋仔细看,不好!鞋里挤死了俩裁缝。”